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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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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紅蓮

    澤爾森遞給漓爾統軍一個眼神,像是針在他的眼睛上一刺,漓爾統軍忙地喊出了命令:

    “懸車部隊撤!!!”

    剎那間伊身邊的空氣爆發震顫,呼號的風如浪潮涌向長寧的每一條街道,如突然脫韁的馬揚起鐵蹄瘋狂踐踏。地面橫行的“絞索”被扯向空中,埋藏在地下的部分也毫無反抗之力地隨風拽出,地面震雷般崩碎。伊堅定的目光指向聖廟,這股狂飆的意圖定要將城中的荊棘林連根拔起。

    颶風撕扯著攀附聖廟的“絞索”,銀色的藤蔓被根根剝離。卡提身邊的鋼索也在這拉扯中吱呀作響地擺動,金頂上已然踩不穩腳,卡提慌忙退到天台的圍欄裡俯身降低重心,這股邪風讓她立刻明白自己中了澤爾森的圈套。

    “呵呵呵,你真是陰險,明明早就可以拿軍警收拾掉漠爾言墨卻非要我熱什麼身,原來是打著活捉漠爾言墨的幌子借我引出這傢伙嘛?”她摟著欄杆通話,風聲幾乎將聲音切斷,“你該感謝我還有胃口願意嚐嚐這道‘菜’!早知道反抗軍有比洛爾艾有趣得多的人我會換件隆重點的衣服啦~”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澤爾森道。

    -

    鋼索潛入更深的地方向目標逼近,但是它一旦脫離地面就必然會被伊的風捲攜,幾乎不可能觸碰到置身高空的伊。卡提仍把守衛的重點放在聖廟,層層疊疊的鋼索被扯下後繼續向上蔓延,但剝離的速度大大加快,對方居然仍在提高異能的強度,鋼索已經沒有力量把住聖廟外牆了,強行攀附很可能會將聖廟拆掉。

    “強度雖然麻煩,但是控力完全不夠呀。”卡提對自己的對手評價一番,一面細緻調整著鋼索的遊走。

    飛著的那個人被澤爾森全方位監控,影象發到了卡提的防風鏡上。

    “控住她就夠了,不用強攻。”澤爾森提醒道。

    鋼索深入土壤,在地基之下潛行。卡提瞄準了那棟離目標最近的建築,她決定將其臨時徵用——她將會把鋼索的行動打入樓內,讓敵人不能察覺到它的動向。防風鏡中顯示出樓中的住戶,這些好事的草民正聚集在窗邊檢視外面的情況,腳下埋伏著的絞索隨時會打穿樓體毀掉他們的家,而他們對此毫不知情。

    十指收攏,力量從指尖向掌心彙集,“說你們不擇手段,你們還真是無恥地領受了。”伊感受著那股力量的方向和力度,彷彿有條條細蟲在手掌的面板下游走,“一不順意就要拆房子,那就讓你看看我們怎樣反抗的吧。”

    她蹙眉,面板下的遊蟲消失了。

    “呵……”卡提控制絞索抵達她周圍的建築下方,下一刻絞索便會沿著數棟建築而上,將這個區域封鎖成一座空中牢籠,“和建築合為一體,你的風又能把我怎樣?”她舔舐嘴角,“啊,有點餓了呢。得快點結束回去吃蛋糕呀。”她說著,用力發動絞索。

    沒有動?!

    絞索居然,還在樓底下……等等,不只是沒有上樓,連在土壤裡遊動的動態都停止了!

    “怎麼回事?!”卡提突然變了臉色,突如其來的慌張令她的兇狠徹底從眼中迸發。

    那個天上的人,她的對手,依舊懸在她無法觸及的地方。那個人做了什麼?卡提能夠感受到壓制了“絞索”的那種強勁力道,“絞索”並不是失控,而是被對方的高強度異能生生壓制在了原地,但這絕對不是“氣訓”的範圍了,絞索——分明都在極深的地下呀!!

    伊望著聖廟,她彷彿能看到那個兇狠的對手正在監控中發了瘋地緊盯自己。

    “是啊。”伊攏一把細細的髮辮,“你肯定能猜到。”

    “我當然不止一個異能。”

    地面的石板紛紛崩離,沿街立起成條鱗片似的石筍。屍體被迅速地掩埋,土壤化成了有形的浪潮向城心區涌起,銀亮的鋼索在風的牽制下又被土石覆蓋,鋼鐵荊棘的圍牆被捲入地底壓緊。任憑卡提如何奮力控制鋼索的穿刺,任憑她的控力避開所有堅硬的阻礙,絞索進攻的速度都大大地被拖慢了,根本跟不上土石向城心區反攻的效率。這可怕的力量卷著氣訓的狂飆上升,向城心區猛撲過去,二元屏障透明的圓弧從下而上被土石附著,像一顆被戒指託鑲起來的巨大珍珠。

    聖廟前也被這層土石屏障遮掩,卡提眼睜睜看著石頭拔地而起,幾乎遮蔽視線。

    “地訓!!”卡提喊出對方使用的異能,“氣訓加地訓雙重一階!這是沙漫家族的純血種才能乾的事吧!!澤爾森!!你給我解釋清楚!!”

    “你見識一下。”澤爾森清了清嗓子,“她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民間精神象徵——‘廢墟紅蓮’。”

    “這他媽的……卡提埃得的超磁絞索也沒有抗衡的可能了?”梅越來越不相信這是監控中那一人能使出的招式。

    渧爾源看著這情況,原本還擱在膝上的手臂抬到胸前抱緊。

    “屏障是個完整的球形,不用擔心她從地下攻過來。”她安慰著在座的人,“但若是挖空了地基,城心區的建築恐怕要遭殃了。”

    “這……”梅腦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子,但那分明是她極其熟悉的人,這個人正附著在他們的敵人身上,從包裹著臉的繃帶下透出五官深邃的輪廓來。

    如果真如猜測的一樣,那麼她的強大也就情有可原。

    伊的身旁浮動著緋紅的顏色,彷彿一層紗帳、一層昆蟲透明的翅、一道浸染霞光的霧——那是任人去想象憧憬而不可觸及的勢質結晶,難以言明的複雜機制才偶有出現、罕見到即便稀薄如此,亦昭示著難以逾越的力量。

    她是廢墟之上盛開的蓮,紅的熱烈當將夜幕灼盡。

    澤爾森的黑眸眯起,漓爾統軍知道他還有後手。

    忽然投影上跳出新的畫面,畫面中那個腦袋很大的男人恭敬地向他們行了個軍禮。

    “元/首,我方已準備就緒。”

    -

    直播畫面傳遍家家戶戶。

    煙花似的炮火、銀色的荊棘、風撕扯絞索和土石的浪潮,激烈的戰況甚至超越了長寧鎮,直抵“脊椎”。

    孩子們都在自己的房間裡圍觀盛況,斯科特也被拘束在事件之內,隨時等著前往長寧鎮善後。趁這個時候,張閒的裹了裹袍子踱到空庭去曬月光,雲氅霞帔鬼魂般飄搖。

    月亮的形狀透過“脊椎”內奇異的折光投射在空庭的地上,法陣花紋將月形分割成精密美麗的幾何圖畫,他兜著小圈子,緩步遊賞著已經相伴數十年的月色。

    這夜風的喧囂夾帶著哭號的腔調,泥土的氣息中散佈著血腥,遙遠地界傳來的震動讓人懷念那些波瀾壯闊的歲月,但這都不是能影響他獨自賞月的因子。那些事本就該淡出他的視野,張在脫離了某些年歲之後總是這樣勸慰自己,他的職責只有守衛脈原大陸和勢人種族,這種宏觀的概念不包含勢人的哪一系政權,自然更不可能關心到哪一屆政/府。很久以前曾有人向他申辯人類與人民的相通處,試圖讓他接受保護種羣和保護某些特定的人群是可以同一的,張卻置若罔聞。那些看不到的群眾在他眼裏只是一個數字,每次讓他產生動搖的只有申辯者赤誠的目光罷了。

    張走得很慢,他的心情總是和步伐一致,這一刻的沉靜透露出他的生命遠不止七十來年的侷限。“遠洋之戰”和“冢谷之戰”的滅種災難在先,“昨夜”屠殺和“西首合圍”的兩裔屠戮在後,他的意識超越了數百年,早已在生生死死中麻木——似乎只要還維持著勢人自我運轉的能力,外界的一切就都不值得關照了。

    他走著走著停下了步子,面前出現的人氣喘吁吁,顯然是急著趕來的。

    “吶,孩子。”張抬頭向他望去,“你這樣緊張,可那未必是你要找的人吧。”

    “是不是我不清楚。但……”業來不及緩下氣息,立刻垂下頭單膝跪在他面前,“師士,我知道您不願意插手。可這樣僵持下去,無論結果是城心區淪陷,還是起義群眾被剿滅,都對長寧有害無益。兩敗俱傷的結局不是我們該得到的,我請求您的幫助,讓這場殺伐停止。”

    這腔調,神色,乃至是堅定的一跪,果真都太容易讓人動容了。

    張從他身邊走過,垂下手指輕輕撥弄一下褐色的碎髮。直到他走遠業也沒有站起來,膝蓋像是墜了沉重的鉛錠,他咬牙挺了片刻,終還是頹然癱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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