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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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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反抗軍

    沐爾月沒有撤,她身邊還有一群已經從聖廟周圍退回來的同伴,但是他們的退路已經塞滿了軍警懸車。她在撤退的指示還沒發出時就聽見了背後傳來的槍聲,試圖走穿過居民樓的線路,卻被門後突然出現的大批城警堵死。再退時肩膀捱了一槍,耳鳴伴隨著她和殘部躲藏在狹小的室內,她直到剛纔還聽不清身邊人在彙報些什麼,等聽清了,她身邊剩下的就只有絕望的嘆息。

    在預先規劃妥當的退路上遭到圍堵,看來臨時政/府早就安排好了伏兵。他們中有內鬼,反抗軍的計劃,早早就被人出賣了。

    沐爾月想起大腦袋不斷重複著的懷疑,一直在強調的不對勁的事情。

    原來……早就有預兆。

    燈師不準備去和那些鋼鐵觸手硬拼,趁著現在城警和軍警還沒有搜索到他們,從樓裡轉移還有可能。

    “這就不中了,很不中了。漠爾言墨要是真聰明,就該趁現在悄悄地在聖廟裏殺幾個人留下點血,把屎盆子扣在澤爾森頭上。”燈師捻著鬍子,“不過他自己興許活得下來,只要他不作,他要作可就沒準兒了,他是愛作的那種人。聖廟裏不能見血,況且澤爾森抓他有用,所以他不會輕易死的。大小姐,‘蠍子尾’早就得到情報卻現在才動手,目標看來不僅僅漠爾言墨。”

    他後方的伊挪到他身側,修長的四肢伏在地上彷彿一隻潛行的昆蟲。

    “我答應了言墨,所以我不會撤退。”她語氣篤定。

    ……我給不了你金山銀山,我敢搭上一條賤命,咱不妨就,結伴同行……

    嘿,老兄,你打哪兒來?

    ……

    嗨,謝謝你幫我趕走那些傢伙。交個朋友吧,你是哪裏人?

    不謝,我從一鳥不拉屎小地方來的。我叫漠爾言墨,是……龍珠煉化廠的技師。

    你好啊,漠爾言墨。我不知道我是誰,我好像是從央京來的,空中列車第一站我就上來了。

    第一站啊……我聽說央京是重災區,上來的人一個個都失魂落魄的,你看著也就孩子樣,見到那種場面怎麼不害怕?

    我害怕呀,可是害怕也沒用。我又沒有家人,孑然一身,能活下來就值得高興。

    你真是個奇怪的小子……

    我是女的!

    是麼……我很抱歉。

    你呢?我看到你一直在幫別人的忙,你的同伴呢?

    我很早就沒有同伴了。

    到了長寧以後,咱們可以一起去找安置處呀。

    可以。對了,剛纔那些人為什麼要欺負你?

    因為我笑了呀。

    笑了?

    外面的葦塘好大好壯觀,我看著看著就笑了。他們大概以為我在對瘟疫幸災樂禍吧,悲痛中的人總是很盲目的不是嗎?

    你不覺得委屈嗎?

    有什麼可委屈的?他們又沒有真的傷害到我,比起為這種事難過,被你救了這麼幸運的事才更重要啊。

    好吧,你這樣的丫頭也是少見。不介意的話,這一路我會照顧你的。

    謝謝你啦,有什麼需要我也會幫你的,你就當我在報恩吧。

    ……

    相識三年的記憶卻只有零散的片段,在腦海中一閃就過去了。那個皺起眉頭來總是在眉心擠出一條小溝,看著有些嚴肅可怕的男人,那個從來都喜歡衝到危險最前面的領導者,現在卻束手無策地等待著她的援救。

    她熟悉的是那個在小作坊裡教人開發異能的漠先生,偶爾也會閒蕩在大街小巷,兩個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壯一瘦,赤手空拳抱著懲惡揚善的理想主義,做好事也罷管閒事也罷,未曾有過一絲芥蒂。而那個口口聲聲叫著她“大小姐”的髒鬍子燈師,曾冷不防出現在混亂的難民潮中,彷彿知道她身世一般,總是有著什麼理由卻又不肯宣告地守在她身邊。

    從反抗軍真的變成“反抗軍”的那一天起,討厭攪入勢力紛爭的伊就立誓不再和漠爾言墨有什麼組織上的瓜葛了,她將永遠是剛到長寧時那個伸張正義打抱不平的遊民。

    伊就算不想和反抗軍的計劃有什麼牽扯,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這麼多的人被殺死。

    “這纔是言墨叫我加入行動的目的。並非爲了讓我協助他們拿下城心區,而是一旦出現失誤,我將會救出儘可能多的人。”

    她在燈師肩膀上輕拍了一下,突然站起身來。天台上佈滿戰靴咔噠咔噠的響聲,軍警已經佔領了他們的立足之地,黑洞洞的槍口將他們包圍。

    “軍警啊……果然,我千擋萬擋,還是擋不住元/首府的眼線。”燈師急忙護住伊,“既然他們的最大目的不是得到漠爾言墨,那我們就沒什麼好抱怨的了。唉唉唉,言而總之總而言之,絕對不能讓他們抓到你。”

    “得讓我看到聖廟。”伊沒在意他的囉嗦,轉身背靠燈師,面對人牆。

    燈師愣了愣。

    “大小姐,境況兇險。”他開啟轉換器,控盤在掌中旋轉,“老朽為你開路。”

    置換口袋在他懷中洞開,燈師迅速扯出一片物體向周圍撒去,那東西流線形的外殼在空中變異,驟然張開蛋殼狀的罩子將兩人扣在裡面。燈師從面前的機甲外殼中推出槍口,蛋殼般的護罩張開成四瓣,連線處架設著成列機槍。他搖晃手指,罩子圍繞著他們旋轉,四列槍口“嘩啦啦”地上膛。“大小姐,”他喊道,“跟緊我!!”

    伊立刻轉回來跟著燈師向人群衝去,軍警同時開啟護罩抵禦,但燈師的火力硬是將他們逼退。兩人迅速突圍,但他們的方向卻不是衝着離開這座樓的通道,而是徑直向天臺邊緣殺去。

    “退!不要硬拼!”漓爾統軍對圍堵的軍警下令。

    軍警散開,燈師和伊兩人直達天台邊緣,突然燈師蹬一腳樓沿轉身,伊從他側邊閃身一步站在了樓沿上,兩人交換位置,再次背靠著背。蛋殼護罩從伊的面前開啟兩扇,她站在風中,停在低空的懸車渺小如蟻。

    聖廟外牆豎立著銀色的倒刺,勾連起鋼鐵荊棘的圍障。二元屏障下的城心區被月光凌空晃出一道皎潔的光輪,暗夜之中竟那般璀璨奪目。

    她踮腳立在窄窄的樓沿,凜冽的海風幾近將她颳去。

    “老頭子!我到底是誰呀?!”伊嚷道。

    “哈哈哈!”燈師面對著重重軍警大笑,“你當然是我的大小姐!”

    伊勾了勾嘴角,沒有真的笑出來。

    她順著狂風抬腳,大步邁向空中。

    軍警隊伍的沉著已然被這一幕震驚得耐不住騷動。

    “統軍……目……目標飛起來了!!是‘氣訓’,請求指示!”

    “強度多少?”漓爾統軍問。

    “一階!”

    “一階?”

    漓爾統軍盯緊回傳畫面,他的冷汗隨著布料透盡了,反而只覺得背後一陣發麻的陰冷。那個蒙著麵的女人居然就那樣自然地從天台踏了出去,彷彿一股看不見的力量託舉著她的身體,將她高懸在空中。

    霎時間明月失色,那驟然降臨的肅靜彷彿一件戰甲將伊的全身披掛。沒人看得見那股力量,但漸漸抽去溫度的指尖能夠給人以預兆,它是從四面八方奔騰而來——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無堅不摧——伊張開雙手,氣流從周身將她高擎,細細的髮辮悠然飛揚,狂飆竟溫順地屈服於她掌控。

    燈師在蛋殼護盾的中心蹲下,急急地喘著粗氣,他有些乏力了。“像回事,這纔像你該有的樣子。”他不忘了囉嗦,“……這天下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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