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等待(上)
【澤爾森】
今天晚上一定會沒有心情寫日記,所以改到下午。
現在離太陽落山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得到的情報目前還是可靠的,其他的內容待事件過後直接查閱今日的圍剿記錄,如果出現岔子,即可查閱明天的日記。
流水賬如下:
一、早上,源帶來了脊椎的訊息,說冀的情況不是很穩定。看來斯科特是真的不打算跟我聯絡了,也不準是河之成沒把話帶到,這個可以回頭再驗證。
二、梅昨天一晚都在念叨小喬瑟夫,今早的訊息又突然讓她很緊張,她要求去脊椎。梅對冀的關心我從來無法評判,否則只能引來她的翻舊賬和狂轟濫炸般的指責。既然如此,今天也沒她什麼事,我讓她愛去就去。但是她被脊椎拒絕了,哼。
三、午飯吃的是魚和米。水果蔬菜和乾糧越來越少了,人魚圍困著我們開墾種植的幾個海島,一併干擾著捕撈區的作業。除了種植業,漁業也受到不小的影響,只靠著長寧到脊椎之間的這一塊溼地我們撐不了多久。蠍子尾尚能勉強滿足軍餉,但城裏的人吃的恐怕要大打折扣。不如今天事情一結束就預備和深海蛟族的交涉,讓他們對淺海人魚進行管制,那意味著我又要去向張埃得俯首帖耳。可也沒別的辦法,現在脈原這種情形,只能靠他的威信去震懾異族了。
罷了,這次我不去,讓源去?
海國那邊就讓卡提埃得去溝通,反正人魚也只是在敲詐,可以談得攏就不需要張埃得出麵。首先,卡提埃得今天得活下來。她要是活不下來,這個爛攤子就交給新政/府去收。
四、帕洛師士下午發來訊息,他加固了千絕港的“禁錮”,但是渧爾德的反噬已經向全身蔓延,即便是“禁錮”上升到安神作用也不再那麼容易穩住他。看今晚的,如果順利我就能趕去千絕港支援他。如果不能,帕洛師士只能自求多福,我們也一樣。
五、剛剛刷了局【血獵回憶錄】,居然被一個捏臉都是系統預設的平民號殺了,近來運勢真的很差。
城裏還沒開始,時間還夠再打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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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在他背後站了很久。
“元/首閣下,你不是真的,在,打遊戲吧。”她伸手去掐對方的後腦勺。
澤爾森把眼鏡摘了扣在手腕上,手指一攥,收回虛擬鍵盤。
“及時行樂,卡提埃得給我的‘忠告’。”他那副心不在焉的表情證明了嘴上說的和腦子裏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梅轉身坐在他剛剛坐的位置:“你知道嗎,你這裏的情況比棄原還糟糕。”
“我也沒有辦法。”
“你是真的沒有辦法,還是沒有專心去想辦法?”
“限制條件太多了,要一個一個來。棄原畢竟還算一個完整的生態鏈,我這裏只有一座城,海洋基本不屬於我們。”
“完整生態鏈?你在逗我。”梅說著摸出煙夾盒,“咔噠”一聲開啟,“連條河都沒有,全靠接通海國的水來過活,棄原的種植園動不動就遭到盜賊攻擊,養殖業更別提了,棄原空間崩塌太嚴重了,重力失常幾百年都沒改善,除了頂層別處都照不到陽光——對了,你們為什麼不開闢太空養殖?咱們這邊又不存在空間崩塌。”
“發射基地都在瘟疫盤踞區,防護服信不過。”
“那東西又用不著人去控制,機器人啊,機器人放著也是放著。”
“暫且不說盤踞區處在‘不可監測範圍’,那些專門工種的機器人也已經被強制隔斷鎖定了。當初大撤離的時候爲了安全起見,關閉了脈原全部的能源系統,我們還需要一個人去央京開啟勢能轉換總閘。而且我們的人工智慧技術尚不比棄原,在未知區域驅使它們,我不放心。”
“嘖……這不就是科幻劇情設定嗎,等你們派人工智慧給你們解決了衣食住行,瘟疫差不多也耗過去了,人工智慧又要開始反抗啊暴動啊什麼的。”
“還沒智慧到那種程度,我擔心的是會有人利用它們。你呀,棄人給你灌輸的什麼思想?”
“杞人憂天的思想唄。那群人最擅長作死,他們發明機器的重點永遠不放在怎麼讓它們工作,而是放在怎麼讓機器和人類一樣思考上。”
“造物主情結嗎。”
“你也很清楚的嘛。話說回來,凡是可能發生的事都一定會發生。不就需要一個人嘛,把渧爾德引過去,他的超強勢能足夠開啟一百個總閘。”
“他會直接融掉整個央京。”
“對吼。”
梅剛想摸根菸出來,澤爾森就一指室外:“別在這兒抽。”
“再比比老孃就抽你。”梅說著叼煙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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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
海風沙得人臉上發癢。
棄原空間崩塌可能無法改善了,所以棄人才會不斷地尋找其他的棲居地。就和他們上千年前拼命拓展外太空一樣,如今他們在那個看不見海面和陸地的廣闊工業世界裏,也在做著自我拯救的努力。
梅掐指一算,自己在棄原已經呆了十五年。
這片海灘給她的印象也定格在十五年前,她被騙上了去往棄原的賊船,原本只是想證明自己和其他人一樣有膽量離開“脊椎”,也是證明給某個人,自己不是一無是處只能依賴著別人——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她吸了一口煙,剛吹出去就被突然一股逆風拍在臉上,差點沒嗆到她,梅覺得自己遭到了天譴。
“斯科特是在那個時候把我和老哥劃爲一路貨色的吧……所以到現在還特別煩我?……但是也不能不讓我回家看兒子啊王八犢子,老孃在那兒比你多呆了十多年你倒把自己當主人了??”
梅定定地向一個方向望著,眼睛裏閃爍著綠寶石的光輝。
“梅小姐,要上路了。”她聽見對面那個人夾雜著長寧口音的優雅聲線。放眼望著,對方好像站在海面上,他腳下是冰,被海浪推出的一疊一疊的冰排。
她看著眼前這個俊朗的黑髮男人發笑,不由想著這混蛋真是長了一張全央京最中看的臉。何止是臉呢,這身材這氣質也足夠把久經情場的交際花迷得七葷八素,更不消說這行頭簡直是披掛了一身鈔票在人眼前閃閃發光。
“噫,對不起啊老哥,我叛變革命了,雖然你纔是公認的央京才俊之首,但是這個人在眼前看到和在螢幕裡完全不一樣啊。”梅揉著腦門自言自語,“真人面對面,對我這藥勁兒忒大了!對不起了老哥,無論來多少次我都會決定為他赴湯蹈火殺個七進七出……”
“梅小姐,您該上路了。”另一側傳來甜美動人的音色,梅瞬間從自己內心的小劇場掉了出來。
咦美女,你這青色頭髮桃紅色眼睛,什麼奇怪的配置?
她認得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傾慕物件身旁的女人。她髮色和瞳色都很不常規,但這絲毫不影響她極致的美貌,甚至還因為這份特別而增加了魅力,讓人無法轉移視線。那是曾在脈原家喻戶曉的美——乃至各路媒體將她的容顏稱作劃時代的印記。
相比之下梅就像只羽毛未豐的小雞仔,連襯托鳳凰的存在感都沒有。
也只是曾經吧,現在梅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妖豔。
梅彈掉菸灰,她彈得太用力,至於將夾著火星的菸絲也一塊兒彈了下去,再抽的時候才發覺火沒了。她打響指重新點菸,面對這兩個人想笑又不忍心笑。
“一個反噬成怪物,一個死了十幾年。”她深吸一口,難過著風太大吹不出菸圈,“舊時風光無限好,現在都特麼成啥了。”
她彷彿看到當年的自己也是站在這個位置,目光堅定地對這兩個人說:“我準備好了。”
那個除了一身膽子什麼都沒有,對,沒有心眼也沒有腦子,那樣的一個自己。
“我只是想證明我也是很優秀的,和我老哥一樣能夠擔當重任。”
“結果事實證明我只是個惹禍精。”
“第一代基因庫裡任何人都比我能擔當,我只能看著這群優秀的人去做很出色的事,然後接著當自己的廢物。”
“斯科特,你說張師士有多失望。估計他得以為,自己當初撿來那個麻袋裝著的小女孩,其實是不小心把小女孩扔了,然後把麻袋養了這麼大……他可是神吶,光靠吸他的仙氣兒麻袋就能成精。”
耳機裡傳來震動,梅“噝”地哆嗦了一下:“你幹嘛?我不就隨便嘮叨兩句!”
“肯定是澤爾森嫌你話多又抽菸才把你轟出來的。”斯科特的聲音聽著像是在一邊做別的事情一邊和她說話,他的迴應間隔時間太長了,“你剛纔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好像還產生看到渧爾夫婦的幻覺了?你還想再被他們騙一次?”
“騙不了了我已經在棄原了。”
“那你還不是因為渧爾德的事情被澤爾森一下就騙回來了?”
“我只是小住幾天,事情解決就回去。我在這兒也待不住啊,‘脊椎’你不讓我進,‘蠍子尾’澤爾森還嫌棄我,城心區?城心區河之成估計也不想讓我留。對了,他去找你沒有?我說河之成。”
“還沒。反正來了我也不會歡迎他。”斯科特那邊在嘆氣,“梅,你呀,澤爾森就是騙你回來‘同歸於盡’的。渧爾德還在千絕港,這一住十天半個月你習慣長寧了,等渧爾德來事情一解決,喬肯定去看你,有兒子在你還要走嗎?”
“我可看不出老哥這麼捨不得我。”梅丟掉菸屁股,“到時候再說咯,喬喬要是願意我就多呆一陣。”
“你當初要不是和棄人生了這個孩子,張師士也許還能原諒你被渧爾德騙出去的事情,在‘脊椎’給你留一席之地。”
“十多年過去了你還在埋怨我?”
“當初讓師士寒心的人我一個都不會原諒。”
“不原諒我隨你的便,要是敢給我兒子穿小鞋你試試!”
“……放心,誰受氣我都信,只有喬瑟夫我不信。倔脾氣和你一模一樣的。”
梅這下放心了,美滋滋地又叼上一支菸:“那就行,對了,今晚反抗軍傾巢出動,你準備看直播嗎?”
對方沉默了一陣:“你們就這麼肯定……城心區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