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蒸氣弄得眼前朦朦朧朧看不清楚，索性什麼都不看了，閉眼把自己整個沉進溫熱的池水裏。黑暗化成暖流滲進血脈，髮絲隨水流漂亂，彷彿有一隻手在拽著它們，盤繞住咽喉。

    卿吐出一串水泡，起身冒出水面喚氣。

    窗外是青色的黎明。

    冀坐在方池子邊等著撈她，看到她自己浮起來，便放下了半顆心。

    “我去作坊繼續做之前的訓練。”卿趴在他腿邊，大部分身子還泡在水裏，“雖然昨天師士的訊息上說他今天上午有事不來上新課了，但沒說我可以停課。”

    “這陣子你的特訓強度很高，稍微休息一下也沒什麼妨礙？前兩天導士還說你專門找他做體能恢復去了，一直集中精神，肯定很疲憊吧。”

    “嗯，導士說這種“速效藥式”的調整不是長久之計，我應該暫停訓練，好好休息。”

    “不要聽導士的話嗎？”

    “我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暫緩，師士的時間很難得。”

    冀伸手挽著她耳鬢的溼發。

    “師士的特訓只是教教技巧和細節。制器工藝無法一蹴而就，還要靠練習才能紮實，前一步基礎打好了，走下一步纔不會出錯。”卿說，“忙一點也好。”

    “你覺得可以，就可以。”冀說。

    他清楚卿還有其他顧慮，如果安排忙得沒有時間去想這麼久以來和父親失聯的事情，反而能幫她轉化掉一點心理負擔。

    卿又泡了一小會兒纔出來，今天不知道怎麼，覺得泡了許久都暖不過來。

    她光著身子站在木地板上吹頭髮，冀起身給她披上浴袍：“但也不要太勉強了。”

    “勉強不了多久了。”卿隨意披著浴袍走下浴池。

    冀看了看她幽靈似的背影，轉頭望向窗外。

    -

    卿因為特訓的事暫停了公共課，很久沒有和大家一起出現了。冀本來也沒有公共課時安排，每次不是來搗亂就是來看新鮮，現在沒有可以拿來調侃的河之成，他當然也就沒了專門來蹭課的興致。不過這天卿去了工坊之後，他在電腦前坐了好一會兒，最終決定加入今天的公共課。

    種族課附帶講異能理論，斯科特看到他加入也不吃驚，迅速幾句話把別人被冀勾走的注意力喊回課上，沒有亂節奏。

    “任何種族血液中可以溶解的勢能量都不是無限的，即便是個體平均素質遠超人類的血族，也有反噬的可能。”

    “反噬，一般是指勢能量在血液內達到飽和，導致人體對勢質的吸收能力失衡，不受控地繼續吸入超出人體承受力的能量。反噬的人對自己的異能失去免疫能力，會在異能釋放時受到自身異能形態的影響。隨著反噬程度的加深，對該反噬異能的三標處理也會錯亂。”

    “擁有多種異能的人，其中一種異能反噬，並不會連帶導致其他異能的反噬，這是反噬的非蔓延性。但是同時反噬多項異能的情況也出現過，大家請看資料圖……”

    “反噬未必會致死，也有很多反噬是表面看不出來的。其真正的嚴重性，在於異能反噬的本質是勢能量不受控制的劇烈膨脹，反噬後，你的該異能會變得越來越強，直到超過你的承受能力，導致部分臟器受損乃至整個人體無法承受過量的勢能而毀滅。”

    “所以，不要盲目追求所謂的強大。”

    冀沒有搗亂，一直靜靜地聽到最後。

    零時不時地朝他看過去，有些心神不寧。

    “咋了這是……”喬也覺得不大對勁。

    -

    公共課結束得很早，冀從房間慢慢往藏書館去，只有卿在他房裏借宿的時候他纔會早起，照往常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做噩夢。這麼一想，早起真是件好事。

    “冀！”刀鋒叫著從他身後趕過來，“早啊！”

    “早。”冀笑，“最近經常見你在藏書館。”

    “是啊，最近……補課比較多。異能方面，強化很難提高，感覺沒有什麼進步，暫時就不練了。”刀鋒習慣性地放慢步子和他並排走，“而且導士今天講，過分追求強度未必好，反噬還是挺可怕的。我查到強化的反噬，最嚴重的可能是失去對體感和情感的全部感知，就覺得……算了算了。”

    “你的身體素質這麼強，血純也不低，不用擔心。”冀說，“反噬的問題上，我更擔心喬瑟一些，好在他把冒進的勁頭都用在了控力和脾氣上。”

    “哈哈，喬以前總說希望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好替代梅姨。但是不一定是異能上吧，格鬥方面也行呀。”刀鋒說。

    “那對他的目標來說還遠遠不夠。”冀說，“所以我才擔心。”

    “沒事，幫你看著他，不會讓他太拼命的。”刀鋒說。

    冀搖著頭笑。

    “你在藏書館也一樣看電子書，總是往那邊跑應該是爲了偶遇卿吧。”冀點破了他。

    “嗯……嗯，是有這個想法。”刀鋒瞞不住他，“最近雖然上線也聯絡，也去工坊看過，但是不太好意思打擾她，她以前喜歡來藏書館，所以……反正也要看書，還是來這裏好。”

    刀鋒不知道要繼續說點什麼，有些窘迫地抬頭把注意力放在走廊牆壁上。

    “對了，最近卿……”他剛問到開頭就不再說，前面就是藏書館，零正好從迎面過來。

    零看到他倆便不再往前，甚至還有點心事似的調頭往回走，冀和刀鋒示意，刀鋒便向零問完好，一個人進了藏書館。冀叫了零一聲，慢慢朝她走過去。

    “我是來找你的。”冀對她說。

    “吾……吾也有事想和汝說。”零嘆氣。

    冀繞到她面前看著她。

    “但是這件事，吾不知道怎麼開口。”零的緊張比先前在課上還要明顯，“這幾天吾一直在考慮……吾已經懷疑很久了……”

    “什麼事？”

    “先不說什麼事，汝先告訴吾，汝知不知道卿的父親是因為什麼瘋的？”

    冀大概想到是什麼事了：“知道，反噬。”

    零的臉色大變：“導士今天講反噬的嚴重性，吾之前也是有所瞭解的，反噬在初期一定程度上可以遏制，但是基本上是不可逆的。但若是已經發展到一定程度的話，這個情況……若真像汝說的，那很有可能……”

    “零，你懷疑很久什麼？”

    “吾和母親通了電話。長寧……”

    她有些說不下去，捂住嘴調整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