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猜測
“有一個部分。”卿說著往基座看去,“平時雖然是開放的,但是我不大隨意進去。”
她尋找著那個部分。
“我一直覺得那裏很恐怖,但是爹爹卻很喜歡待在那裏。”
沒有找到。
“模型還有別的分層嗎?科利?”卿忽然有些慌張地問他,科利搖頭。
“怎麼了?”冀問。
“內殿。”卿說,“孃親的遺體曾經儲存在那裏。”
冀馬上扭頭盯著模型,但他不知道原本的內殿應該在什麼位置,四處看也看不出哪裏更像所謂的“內殿”。
“不用看了,”卿說,“沒有內殿。”
那個地方平時是開放的。
只有某一天,它被刻意地隱藏起來了。
什麼特殊的細節……只有擁有設計圖的人才能知道的細節?
不……而是擁有完整設計圖的人,一定不會不知道的細節。
卿忽然不敢去看科利。
“外來者……”她的聲音隨著讀心術進入冀的腦海,“外來者入侵的那一天夜裏,爹爹讓家教隱藏了冰宮的內殿。”
冀忽然拂袖從模型邊轉出來,道:“次也,我忽然想到之前戒指有一點問題,可以幫我先處理一下嗎?”
“啊?現在?”次也疑惑,“等等唄?”
“不怕我又要利用你的漏洞逃走嗎?”冀略帶威脅,“先幫幫我,等下還可以過來。”
“好……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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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等著他們兩個離開工藝作坊,然後慢慢轉身面對科利。
“斯科利,你當初為什麼要做冰宮的模型?”她問。
科利搖頭:“突然從腦中冒出來了,就想做個實體的觀察一下。”
卿點頭。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脊椎’?”她繼續盤問。
“我不記得了。”
“你不記得了?你是半機械人,會不記得自己的出廠日期嗎?”
“卿,你今天的語氣中帶有攻擊性,你的情緒可能有些不穩定,是否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我不需要。”
卿看著科利慣有的那副茫然的表情,不知道該怎麼相信他。
卿在腦子裏把所有想問的問題都過了一遍。
“那你記得次也什麼時候來的嗎?”她忍住因緊張而顫抖的聲調。
“456年10月15日,次也有入庫記錄,而我是沒有的。”科利答道。
卿聽到這個時間有些哽咽。
科利微微蹙眉,走近她:“卿,為什麼你這麼傷心?”
“你先不要過來。”卿抱住雙臂後退。
科利束手無策地站在她面前。
“你……你大概在什麼時候開始有清醒的意識的?”卿忍耐著繼續詢問。
“也是在456年10月15日。”
“你真的對之前的事情一點點印象都沒有了嗎?哪怕是碎片化的記憶,或者夢裏的片段、幻覺,和冰宮有關的?”
“沒有。”
“你製作冰宮模型的時候,腦中就只冒出了冰宮的樣子,沒有一起冒出什麼人或者什麼事嗎?”
“沒有。”
卿無法再忍,捂住臉轉身背對著他。
“卿,你在生我的氣嗎?”科利怯怯地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卿抹去臉上被淚水打溼的碎髮,“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不知道……”
她嚥下哭聲,重新面向科利:“我告訴你是什麼事情,你會想起來嗎?”
“你可以說說看。”科利點頭。
卿坐在椅子上抽泣著發了一會兒呆。
“斯科利……”她緊盯著對方的小灰眼睛,“你有現在這個意識之前不久……有一個人突然到冰宮來了。我爹爹爲了抵抗他,急於注射沒有完成的藥劑,造成自己異能反噬。這個人把我爹爹逼到我的寢殿門口,他……他……我不知道他到底對爹爹做了什麼……我不知道那天到底爹爹除了自己的反噬以外,那個人還傷害他到什麼樣的程度……連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我都不知道……”
她泣不成聲:“我懷……懷疑那個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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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師士沒有察覺?”
“我下午一直在腦子裏唸咒,暫時應該還沒有。”
冀俯身輕揉著她的額角,卿閉緊眼睛把臉埋進枕頭。
她或許抵住了可以讀到思緒的部分,但無法掩蓋情緒的反應以及明顯哭過的眼睛。
特訓結束後卿直接來到冀的房間要和他說一說問話的結果,可是一見面就哭得說不出話來,冀讓她先躺下休息,用神經麻痺給她安撫情緒。
“你的猜測不是毫無根據。”冀等到她差不多穩定了才說起這個話題。
“有可能猜錯了,我之前猜你那個人格就猜錯了。”卿不願睜眼,“有業參與都會猜錯,這次只靠我自己猜,更容易受到自己的主觀情緒影響而猜錯。”
“你現在還有我。”冀說。
“我很害怕你可能猜到的東西。”卿扯著被子把臉擋住。
“你已經把我要說的提前猜到了。”冀捻著她的髮絲。
卿抓緊被子,只露出一排發紅的指節。
“前年十月月初冰宮出事,中旬斯科利就已經在‘脊椎’意識完全清醒了……”她發出悶悶的聲音,“他不知道內殿的存在,但是他非常瞭解冰宮……家教說他就是衝着我去的,非常清楚我住在什麼地方……爹爹從來不允許任何人接近我,更不可能把我的寢殿告知任何人……那個人到底為什麼……要是還記得……還記得的話……我要問問他把爹爹怎麼了……至少我要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冀隔著被子輕輕安撫她。
卿顫抖。
“如果斯科利一直無法恢復記憶?”冀自動把習慣的人名暱稱轉換成全稱。
“還會有別的證據證明是他或者不是他。”卿說。
“如果證明了,要報仇嗎?”
卿掀開被子坐起來:“要不要報仇取決於我爹爹還能不能恢復正常!”
她的頭髮亂成一團,看起來像個瘋子。
冀攥住她的手,卿的情緒緩慢平定。
“還沒有證據……只是猜……沒有證據。”卿說,“我告訴他了,他還是沒有想起來。”
“如果當初那個人襲擊了冰宮,現在卻成爲了斯科利的話。”冀說,“當時在冰宮救了你和渧爾元/首的帕洛師士,最有可能是把他帶來‘脊椎’的人。”
“帶回來做成了半機械人,難道不是在救那個人嗎?”卿眼神黯淡,“為什麼救了我和爹爹以後,還要救那個人……”
“也許帕洛師士擊退他的時候他就重傷瀕死,帶來‘脊椎’救活只為讓他說出入侵冰宮的真相。”冀說,“而且半機械人的記憶確實很難恢復,斯科特導士不也記不得改造前的事情了?”
“為什麼……”卿的眼珠凝住不轉了,“為什麼我會想到非常可怕的事……我不該想……帕弗裡爺爺……張師士……他們究竟瞞了我多少事……?”
“卿。”冀坐到床沿上捧著她的下巴,輕柔地把她的臉轉向自己,“你明天還要和張師士特訓,你現在想這些明天你要怎麼應對張師士?直接和他對峙你猜測的事情?如果真有事要瞞,張師士不會讓你問出任何端倪,你只會越來越猜疑你自己,猜疑身邊所有的細節,每個人的話語和表情,你會把自己逼瘋。”
卿木然望著他。
“你沒有證據。”冀說,“不要猜了。你怎麼就知道,設計圖上一定會有內殿?你不也沒見過設計圖嗎?如果是儲存大巫遺體那麼重要而隱蔽的地方,可能根本不會畫在設計圖上,而是由渧爾元/首暗中親自修建的啊。”
“會嗎?”卿打著抖問。
“為什麼不會?”冀反問。
“不要再對我用神經麻痺了……”卿說。
冀鬆開手,卿無力地向前倒下去,下巴磕在他肩頭。冀忽然間非常難過,彎腰摟住她纖瘦的身子。
“張師士和帕弗裡爺爺就算瞞我也是爲了我好……”她微弱地說,“連你也是……一直說好話……也是爲了我好……爹爹說外面很危險,寧可融斷我的腿也不讓我出去,也是爲了我好……你們全都是……爲了我好……”
她的泣聲中忽然發出一絲古怪的笑。
“我就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