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回憶醋
愛欺負人的都知道要撿著軟柿子捏。冀也懂這個道理。
但漸漸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喬這個人怎麼看都不像個軟柿子。長得倍兒精神,眼裏能噴火。說起話來嗓門兒可亮,哪怕還沒變聲都頂有氣勢。性子急得跑車攆不上,脾氣暴得能自己抽自己。刀鋒因為金教授的事情來慰問他,他竟然因為被耽誤了作畫而跟對方打得鼻青臉腫。
軟是不軟,但冀覺得,真好捏。
潑皮無賴的一個人,然而冀讓他幹什麼,他就會乖乖去做。無論這件事聽起來多麼不合理,也不管和他有沒有關係,冀指東他不往西走,指天他就不在地上留。
是不是傻子啊?
“要真是的話豈不麻煩,不如儘早和他劃清界限?繼續欺負斯科特導士會更好……”
他從牆角後悄悄探出腦袋,房間裡的訓話聲嚴厲卻不粗暴,語氣中還帶著一點苦口婆心的嘮叨,夾雜著失望和期望,說教和勸慰。斯科特導士連教訓人都這麼一板一眼。
這纔是真的軟柿子呀,冀想著。
“你母親這麼多年在棄原一個人闖蕩,你知道她有多難。你不是自己說的,長大以後要有出息,不要讓她再孤軍作戰了嗎?做出了承諾就要有擔當的勇氣,你想一想自己做的事情,像是有擔當的樣子嗎?‘脊椎’裡面的標本都很珍貴,而且很難再收集到,你前天偷偷把標本拿走去做繪畫素材,失手打碎了標本罐。介於你不知道標本的價值,我和師士們也沒有提前提醒過你,所以本來是不會過多責備你的。”
“但是你在打碎標本之後幹了什麼?你把標本焚化,還把罐子碎片埋到葦塘裡,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過。這是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的態度嗎?如果這樣一點小事你都不能承擔,不敢面對自己的錯誤,又怎麼能兌現對你母親的承諾?”
喬低頭一聲不吭地聽著他教訓,擦擦眼睛忍住抽泣。
“我說你,不是爲了懲罰你,是要你明白道理呀。教訓你的話,你要記得住。要是轉頭忘了,還有什麼意義。”斯科特說。
“我錯了,導士,我會改的。我一定……一定會承擔起來。”喬舔淨流進嘴角的淚水。
冀忽然心裏很不是滋味。
斯科特訓話完畢,留下喬好好反省便離開了。冀走進屋子站在喬的背後,他以為對方會生氣、大哭,或者讓自己離開這裏。但是喬只是安靜地抽噎了一會兒,擦擦眼淚轉過頭來衝他嘿嘿一笑:“你來啦?”
冀忙靠近他,著急地:“你……你真承認是你乾的?傻嗎你?”
“什麼嘛,不是你讓我替你頂包的嗎?”喬說,“沒事沒事,我頂多被說一頓,要是被發現標本是你偷的,你還不得被關一個星期的禁閉呀?”
冀看著他哭紅的眼睛說不出話。
“明明都是我乾的,我偷了標本拿去做實驗,把標本破壞掉了,還故意砸碎標本罐,就只是……拜託你幫忙埋到葦塘裡而已。甚至我連原本的標本編號都偽造了一份防止導士檢查時發現,結果卻因為暴雨,碎片被衝出來……”他想道。
“別管這個了,說說你到底做的是什麼實驗?那個標本長得好別緻啊。”喬比劃著。
冀咬著嘴唇還是不說話。
“怎麼了?你幹壞事又不是第一次,我每次不都幫你嗎?”喬皺皺眉,“包括‘她’鬧的那幾次,該幫你隱瞞的也隱瞞了,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個小賤人,故意耍我嗎。”
“對不起……”冀說。
“奇了怪了,你居然道歉。”喬驚訝。
“道了歉你就領情吧。”
“我領我領,天哪,要不是我老媽非說你是弟弟,讓我好好照顧你,這麼耍我你現在就得捱揍了知道不?當然,要是當成妹妹,我還能再溫柔點。”
“你替我頂罪,就是因為梅姨讓你照顧我?”
“嗯……當然有這個原因,就算不為這個,我也得好好護著你呀,誰讓你是我的靈感之源~藝術女神~呢?我可愛死你了。”
冀愣了:“你們泉下人說話這麼肉麻?”
“你們脈原人說話才太含蓄了吧,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怎麼,我愛你你不開心嗎?”
冀突然臉紅。
喬湊上來瞅他,冀捂著臉後退。
“嘿,別偷著笑啊,你個小賤人!”喬伸手抓他的癢。冀嚇到了,躲又躲不開:“你幹什麼!哈哈哈不要撓了!不要……我不能使勁笑啊……不行……喘……喘不上氣了……”
“喂喂喂至於昏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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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捧住他的腦袋認真說:“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綠寶石礦,映照世界之美的明鏡,黃泉之國最剔透的碧波,全都在你眼睛裏。而我擁有你。”
“額……你說起肉麻話來比我還可怕。”喬掙脫他。
冀溫柔地笑著。喬陷在他的目光中,自從“她”出現的頻率降低,冀漸漸變得越來越好好擺佈了。他終於開始無差別地賣乖討巧,耐心比任何人都好,對待喬的態度也逐漸像以往對別人那樣得心應手。冀逐漸主動地給予身邊人一切關懷和幫助,卻不再向任何人索取。
喬已經無法判斷他對自己和對別人的差別,他曾引以為傲的那些過分之舉,消失在了冀一視同仁的笑意中。
“那——擁有就得負責,不能再不理我,成不?”喬問他。
“成。”冀果然沒有拒絕。
“我就一直跟著你咯?”
“那最好不過。”
“零……她呢?我要是和你們一起玩,你也不覺得我礙事了?”
“怎麼會,只是在她面前,你要少說髒話。”
“我有時候壓不住脾氣……你……你也不介意了嗎?”
“你的暴脾氣不也很可愛嗎?”
喬問不出別的話了。冀拉住他的手,一根一根摩挲著他的手指。
“好粗糙啊。”冀說,“這雙手也很寶貴,得好好愛護才行,還要一直為我畫畫呢。”
他的最後一句話讓喬感到那種特殊的索取關係又回來了,像抓住救生圈一樣的,喬用這雙手抓緊他。
“誒,給你畫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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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趕到天頂,也顧不得風大,忙用冰訓造了個擋風的牆,朝他們兩個走去。零可算找到救星了,低頭對蹲在地上耍賴的喬道:“回去吧,卿都來了,讓她看笑話嗎?”
“不要!我不回去!小丫頭給我走開!”喬揮過去一個火焰網攔住她,抬頭對零氣哄哄地,“你看!你看他倆多配啊!一個黑頭髮愛穿白衣服,一個白頭髮愛穿黑衣服,從來了倆人就又是一起玩又是悄悄話的,還都會讀心術,哪還有我事兒?”
“汝兩人還一個冰一個火,一個綠眼睛一個紅眼睛呢,汝和她才配呢。”零讓他磨得沒耐性了。
“誰要和她配呀!”喬不爽。
卿忽然想逗逗他:“要是我和冀有什麼事,你要怎麼辦?”
喬一下子給她問住,哆哆嗦嗦還沒有說上來什麼,嘴一咧哭腔道:“那……那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啊?”
原以為喬會破口大罵,這麼一哭倒讓卿慌了神。
“好了……你胡鬧什麼。”她說得心虛,眼珠一轉忽然看見了兩個滿地亂滾的酒瓶子,“你喝酒了嗎?小孩子喝酒會變傻的。”
“肯定又是他和冀兩個以前偷偷藏在房裏的,他這回可都給拿出來喝了。”零沒轍,“真是永遠都長不大。”
“長不大才是最好的。”
卿聽到那聲音立刻回頭,零見到那人就如釋重負地走開。喬把臉捂得更緊,火網隨即消散在風裏。
“人要付出代價才能成長。”冀說著走上來接替了零的位置,他把手放下去輕輕揉著喬的頭頂,“如果能不付出代價,永遠暴躁下去,幼稚下去,不是件很幸福的事嗎。就算沒有辦法適應這個世界也沒關係,我會盡可能用我所有成長得來的能力,去把環境改造成適應你的模樣。”
喬攥住他的手,冀看到他手背上的那塊淤青。
“為什麼不讓導士幫你治療?”他問。
“因為生氣。你特麼出爾反爾,還給你畫畫,畫個屁的畫。”
“這回真不是我乾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生氣。老子把畫的你臉上都颳了,特麼把你千刀萬剮都不解氣。”
“刮我的臉也比颳了畫好。”
“你混蛋!從來都不關心我,只關心畫!”喬橫了心道,“颳了畫你才傷心,刮你有個屁用!”
“怎麼還吃起自己畫的醋來了?”冀笑出聲。
喬不講話,緊攥著他,遲遲不肯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