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和純已經到了交誼廳，吃的還沒傳送過來，他倆就站在門口聊之前的話題。

    “昨天卿和我說了‘誘’的情況，其實只是擊中了冀，她自己沒受什麼影響。”刀鋒說。

    “那還好啊……那個情況真是叫人擔心死了。冀突然這麼一變化把我都嚇了一跳，對了，喬到現在還沒動靜嗎？他沒在冀那裏？”純還不放心，“也不知道這倆人怎麼樣了，下課時斯科特導士要給他治療他都不肯，那個臉色我還從沒見過的呀……”

    “我剛纔還去他房間看了，人不在，應該是在畫室吧，他畫畫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我就沒去了。冀那邊也不知道他狀態如何，導士說沒什麼大事，但誰知道……”刀鋒無奈，“也沒準一會兒都來了呢？”

    “但願……”純話剛出口就愣住了，他倆人同時衝着門外目瞪口呆。

    業表情尷尬而冷漠地站在他們面前，頭髮上衣服上到處掛著顏料。

    刀鋒和純一時腦梗塞。

    “你這是和喬打了一架嗎……？”刀鋒壓著聲音壓得差點破音。

    “看起來像嗎？”業抬抬眉毛。

    “像。”純點頭。

    業瞪著她把眉毛挑到出現抬頭紋。

    “沒有。”他轉身準備撤退，“就是把麻煩脫手給了汀爾零，想回去換衣服正好路過這裏，你們怎麼來這麼早。”

    “沒……沒什麼事就早點來了。”刀鋒說。

    “啊啦還是好奇你們兩個到底發生了什麼……”純長嘆一聲。

    業聯想到喬一邊扯著自己的褲腳一邊嚎著問冀是不是會拋棄他，臉變得更黑了。

    “算了算了業你先回去換衣服吧。”刀鋒擠出一絲求生欲很強的微笑。

    “哎呀走什麼嘛！難得你這副樣子，一會兒讓大傢伙都看看吧！”純突然攔住業。

    業可不想，果斷要拉開她走人，忽然視線順著純頭髮的空隙隱約瞄到遠處蹦來了一個白白的影子，原本以為是常穿白衣服的冀，但根本不符合那傢伙的行進速度，離近了一看原來是頭髮全都散開的卿。業趕快後退一步，卿突然一下子竄上來打背後摟住純的脖子，湊到她臉側親了親。

    “咦！”純猛一回頭看見是她，就手把她往懷裏一攬，在卿額角回了兩個吻，“呀小美人你來啦！頭髮散開真漂亮呀！！”

    “哇好看嗎！開心！！”卿在她胸脯上蹭蹭。

    刀鋒胳膊肘懟懟業：“卿的頭髮……昨天你教我的那個形容詞是什麼來著……”

    “‘怒濤卷霜雪’。”業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

    刀鋒默背了一下語句，“啊卿那個……”他說到一半突然被撲上來的卿給摟得徹底忘詞，軟軟的嘴唇在顴骨上輕輕沾了一下馬上鬆開，刀鋒卻頓時紅透了臉。

    卿鬆開他立馬扭頭盯著業，業坦然回以眼色。結果卿看著看著，忽而彎起唇角笑起來，指尖一點衝他丟了個飛吻，轉身抱住並親了剛進門的娜爾，然後把跟著她進來的小艾妮按住又是一頓啄臉頰。

    “今天這些人都嗑什麼藥了？”業疑惑。

    “啊哈……”刀鋒還沉浸在那個突如其來的吻裡，扶著牆緩解眩暈。

    “卿卿卿，你今天遇到什麼高興事啦？”艾妮摸著卿的頭髮問。

    “沒有什麼事但就是超~開~心！”卿抱住她又親了一口。

    業倒是猜到了緣由：“就算已經能基本控制‘誘’了，你也最好不要得意忘形。”

    “知道啦，謝謝關心~”卿還是很高興。

    “沒在關心你。”業感到頭痛。

    憑他吹的這點涼風可扇不滅此時卿的熱情，她墊著腳轉來轉去地靜不下來：“喬呢喬呢？”

    “他現在應該和汀爾零在激發課堂的天頂。”業怕她現在這個狀態惹是生非，想一竿子把她支走得了，“正好他傷心欲絕，你要不要用你的情緒去感染他一下。”

    卿聽到愣了愣：“傷心……什麼？”

    -

    他的指尖劃過青石壁，共鳴的刺痛鑽進手指，順著血管爬到心室。

    從第一個“同伴”來到“脊椎”，已經過了七年。

    “451年刀鋒、喬瑟……452年純、娜爾……454年零……”

    “瘟疫爆發……455年……”

    “業、艾妮……456年科利、次也……”

    “原來大家已經來了這麼久了。”

    在“脊椎”裡過著過著就容易失去時間概念，基因庫的日常沒有刻度，課程內容是混雜的，沒有階段考覈，沒有假期，沒有畢業的壓力。在張和斯科特的身邊，他們永遠都是孩子。在這裏過上一個月就如同過滿了好幾年，他們慢慢長大，但除了身高模樣在變，性格里、習慣上，似乎都沒幾分成長的痕跡。好像時間在他們來到此地的一刻就停止了，從此所有人都在一個迴環裡奔跑，永無休止。

    卿的闖入重新開啟了時間的開關，近期大家身上出現的變化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她會徹底改變這一切嗎？還是也會慢慢進入這個迴圈中？

    冀相信一旦離開——無論是誰，這個迴環就會被打破。

    他將手指從青石壁上收回，按在胸前。

    “可是，迴環的日子也還不錯吧。”他苦笑，抬頭看著面前一團糟的畫室，“喬瑟。”

    視野中的畫室恍惚間被清洗乾淨，牆壁上天頂上所有的畫作都慢慢恢復成青黑色的石底，陽光將畫室最裏面的馬蹄形空場照亮，投下畫架和人的影子。

    冀向他走去，椅子上的男孩雙腳還夠不到地面，邊畫畫邊哼歌，輕輕晃盪著腿。

    “在畫我嗎？”冀悄悄走到他跟前問。

    紅頭髮的小男孩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他驚慌地遮擋自己的畫作，手忙腳亂了一陣後乾脆不顧顏料還沒幹，直接撲上去抱住畫板。

    “沒……沒，我就瞎畫畫。”小紅毛臉蛋發燙，鼻樑上的小雀斑隨著情緒的變化浮上面皮。

    “那你畫的是什麼，不能讓我看？”冀笑道。

    “不……不能。”小紅毛死守不動。

    冀繞到畫架後：“那好，我不看。”

    小紅毛警惕地瞅了瞅他，然後才慢慢鬆開畫架，準備用背後的布代替自己遮擋。他看著自己的畫，又看看面前黑髮黑瞳的男孩子，忽然一咬嘴唇，從腳邊抄起油來潑在畫上，迅速拿刮刀刮掉顏料。

    冀驚訝於他的舉動：“我不就看了一眼？至於這麼生氣嗎？你不高興倒是說一聲，我道歉還不行？”

    “不是……我就是覺得……畫的太差了。”小紅毛沮喪地丟下刮刀坐在地上，“嗯，畫的是你……但是你本人一站在這裏，我就覺得我根本沒畫出我想要的樣子。”

    冀走來摸了摸他的捲毛。

    “啊……你……你別這樣，我……”小紅毛害羞地捂住臉。

    “前幾天就發現你了，幹嘛跟蹤我。”冀裝作審訊的口氣。

    “因為你……啊啊因為你太美了！！”小紅毛抱頭叫道，“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啊啊居然被本人發現了……自殺吧！啊！”

    聽到他說自殺，就算知道是渾話，冀聽著也有些不樂意了。腦子裏那個女人不停地叫囂著死死死的，他經常被搞得神經衰弱不知道自己是誰。

    “那你就自殺吧。”冀冷酷地道，“喬瑟夫•金。”

    “咦？！你認得我！？等等……”小紅毛瞪大一雙閃閃發光的綠眼睛，“你會說泉下話！你……我以為你聽不懂我說話來的！！”

    “才反應過來……”冀挑眉，“斯科特導士不是在教你說通用語了嗎？你說得怎麼樣了？”

    “很糟糕……但是你的泉下話說得為什麼這麼流利啊？”

    “自學了一點，再和刀鋒日常交流多講講，就會了。語言這麼簡單的東西……”

    “厲害！！”

    冀得意地撇起嘴角：“對了，刀鋒也是棄原來的，為什麼從來都不見你們來往？哦……因為那件事……”他想到金教授的死亡，沒有繼續說下去。打心眼裏想，倒不是關心對方，只是怕說多了引起對方的傷感，還要哄他好麻煩。“算了，反正刀鋒那小子最近總躲著我，乾脆我們一起玩吧。你願不願意啊？”

    “當然願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小紅毛生怕答應晚了他改主意，“可……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我叫澤爾冀，姓澤爾，名冀。願意怎麼叫隨你。”冀把手遞給他，“你畫的畫我很喜歡，這張不滿意的話，我來給你當模特，以後，你可要給我畫很多很多畫喲。”

    小紅毛受寵若驚，忙拉住他的手。

    冀忽然抓空了。

    陽光突然黯淡，所有的窗子都被窗簾遮住，畫室裏狼藉滿地，顏料和畫具丟得到處都是。牆上的畫都沾上了斑點，地上擺著的畫也被塗花。

    冀忽然有些慌張地走向牆邊，一幅一幅地把畫抽出來檢視，找到其中一幅的時候終於鬆了口氣。他又往別處翻了翻，找到所有記憶中的重要畫作後，心纔算落下來。

    “又突然發這麼大脾氣……還好只是弄汙了點。”他習以為常了，“這小鬼……到底有多幼稚。”

    手環發出震動，冀接下呼叫。

    “汝快來吧，吾要受不了他了。”零向他求救。

    “稍等。”冀應道，“辛苦你了。”

    “實話說，汝到底把他怎麼了？因為踩了他那一下嗎？他一直說什麼踩他的手踩他的手的……”

    冀沒回答，揉著太陽穴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