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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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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舊情

    冀剛剛還只是躺著,躺著,躺著,竟然真的睡著了。他躺的位置太靠邊,以至於身體蜷成了一隻蝦。但這沒有影響他睡下去,只是因為呼吸不暢而臉上略帶了些紅暈,神態依然安詳,輕微的吐息吹得眼睫毛絲絲顫動,令人見之不忍。

    零瞧著他這幅樣子嘆氣,但即便用嘆氣掩飾心情,嘴角還是壓也壓不住地往上翹。她只好假裝咳嗽遮擋笑意,伸手推推冀,沒醒,再推推,還沒醒。他可少有睡得這麼熟的時候啊,以前在藏書館打盹時,總是稍有動靜就醒了。

    斯科特和純都離開了醫務室,但是冀就是賴著不起來,也沒人知道他想幹什麼,零自然待在這兒邊看書邊等著看他什麼時候樂意走。

    零沒有再堅持叫醒他,左思右想了好一陣才下定主意,按著他的肩膀準備把他往床中間挪挪。不挪還不要緊,她力氣稍微大了點,冀一下醒了,眯縫著眸子衝她笑了笑:“……哎呀?”

    “還以為汝要睡到天黑呢。”零趕快收回手。

    “大家都走了。”冀說出自己的新發現。

    “汝以為呢?喬又不會回這裏來,汝在這裏賴著做什麼?”

    “我只是非常、非常需要休息一下。”

    冀撐著床榻坐起來,他的眼神完全隱沒在睫毛裡了。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但卻在毫無意識地在假裝自己懂他,尤其是隻有自己懂他。

    “現在呢?好些了嗎?”她問。

    “好了。”冀抬手按摩著睡覺時扭到的脖子。

    “好了纔怪。”零揪揪他的頭髮責怪道。

    冀陪著笑容為自己開脫。

    -

    冀藉口去拿糖罐子和零分開了,路過空庭上空的時候正巧看到張和喬在下面打得熱鬧,斯科特稍微站得離空庭近一些,業則在比斯科特高兩層的樓梯上圍觀。冀一眼把他們都搜尋出來了,他想了想,之後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頭頂——卿在上面不屑地翻了他一個白眼,立即抬頭把下巴頦對著他。

    “這算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現場可能湊齊了一整條食物鏈吧?”冀想著。卿身邊的刀鋒則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其他人在場的樣子。冀想再到處找找有沒有旁的人了,他覺得“藍眼睛”小分隊肯定也有在的,只不過次也和科利可能會用點高科技手段遠端觀戰。

    張把一連串長動作分解演示給喬,兩個人相互比劃了一下大概,喬點點頭應該是懂了。於是張退開幾步發動進攻,喬成功攔截,然而張立刻變換姿態擊入他的阻截間隙,喬明顯慌了一下,但還是緊急補救沒有被搶下要害,兩個人又開始較長時間的纏鬥。

    前幾次張給卿特訓幾乎沒人趕上去看,因為似乎是張臨時起意,卿又沒有特意通知大家。後來她告訴刀鋒,刀鋒又告知純而傳開了以後,也有人掐著時間去看了。喬這次也是事發突然,但好歹捱了打的事情傳得快,大家當然不會遺漏這次觀賞的機會——只要是張師士要做什麼,大家總是抱有十分的興致。

    毫無疑問張師士是“脊椎”裡最有魅力的人——冀這樣覺得——從來都是。這種魅力並不僅僅讓人愛戴他,也讓一些人痛恨並渴望擺脫他的這種力場。

    “原來你在這裏。”背後的聲音叫回了他的魂兒。

    “您來得真晚,黑眼圈大叔。”冀倚欄杆拄起下巴。

    河之成走到他旁邊,握著欄杆。冀不想靠他太近,往旁邊撤了撤。突然間河之成抓住他的胳膊,他被扯到脫離旁人視野的黑暗角落。

    “你可以控制‘她’嗎?”河之成眼周的肌肉在輕微地抽搐。

    “您或許該問‘她’是否可以控制我。”冀沒有試圖掙脫,他只是淡淡掃了眼樓下——太令人難過了,這個角度看不到張師士。

    河之成的緊張牽動了他整張臉上的皮肉反應,但他並不怕張發現自己“虐待”這小怪物,反而,冀在他眼裏看到了期待。

    “您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她’在聽著。”冀說道。

    河之成顯然有一肚子話,他說不出來,短短的數秒之內他的心緒跌宕起伏演繹了一場瘋狂的鬧劇,毫無徵兆的,他瞑目笑了出來。

    冀對他心裏的那場戲好奇起來,記憶中他沒有搜索到這樣一場驚心動魄且與對方相關的大戲。

    “斯科特說你們會‘融合’在一起,也就是說‘她’會消失嗎?”河之成並沒有說他真心想說的話。

    “這我不清楚。”冀搖頭。

    “斯科特告訴我融體不但可以融掉血液,甚至在某些極端情況下可以融掉同一肉體中的多個意識體。”

    “如果我是極端情況的話,那也許會吧。但是現在還沒有一個案例表明融體可以融合掉另一個人格呢。更何況……”

    冀乖乖望著他,停了一下又道:“‘她’算不算我的另一個人格呢?”

    河之成攥緊他的手臂沒有鬆開,低了頭繼續問:“如果不算那‘她’是什麼?既然‘她’已經被帕洛師士轉移在你的體內,那世界上還會有另一個‘她’嗎?你知道當初發生的一切,告訴我‘她’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麼‘她’要走,‘她’離開這裏和澤爾森有關係嗎?澤爾森傷害過‘她’嗎?還是我們讓‘她’失望了……”

    “河導士……”冀用另一隻手按住他的腕子,“‘她’死了。”

    “我不相信。”河之成眼周的肌肉又一次緊張地跳動。

    “您最終同意我父親的要求來到這裏,是爲了見‘她’嗎?”冀的手指在他手腕上掐得更深了一些,但他似乎沒有察覺。

    河之成搖頭。

    “我父親想保護你們,他沒有任何惡意,無論現在對你和斯科特導士,還是曾經對‘她’。”冀說。

    “那的確是因為他,‘她’才走的?”河之成聽不進冀想表達的意思。

    冀沒有正面回答。

    “導士,我不是什麼都知道。”冀微笑,“很多記憶只是零散的片段,恐怕即便您在這裏偶然見到了‘她’,她也說不明白了。況且比起‘她’,我不是更好說話一點嗎?您可是非常瞭解‘她’的。”

    河之成鬆開他,搓著臉強迫自己冷靜。冀忽然發覺他的可悲。

    “我不該來問你。”河之成沮喪地放下手,“我看我還是……你幹什麼?!”

    他的震驚來自於冀突然摟住了他的腰,這小怪物正肆無忌憚地貼在他胸前。

    “可憐可憐你。”冀邪邪地笑。

    河之成用力板着臉:“快給我滾蛋。”

    他想撥開冀——兩人的力量差距根本用不著推,一扒拉就解脫了。河之成的大手握住冀的肩膀,他忽然沒有那麼做,冀的肩膀太過單薄,河之成從這強烈的視覺衝擊中感到莫名的傷感。

    他從來都不喜歡這個孩子,他面對冀的時候總是非常不安,哪怕是對方故意示好的現在。

    但他的心緒還是在這個突兀的擁抱中慢慢沉澱下來了,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狠狠心按著冀的腦門把他支開:“可以了可以了,你少跟我虛情假意,裝模作樣的學澤爾森嗎?”他本心裏不願意承認冀是澤爾森的孩子,從不對他說“你父親”。

    “父親最近怎麼樣?”冀很自然地詢問著。

    “異能侵害的表現還不明顯……對了,梅說他最近總是在‘高地’被一個披著‘平民’外皮的賬號殺掉。”河之成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有耐心和他扯這些,“如果你要嘲笑他,這個料就足夠了。”

    “他還在玩《血獵回憶錄》嗎?這已經是第二十個年頭了吧。”

    “沒錯。這個遊戲早過氣了,現在‘時空艦境’比較流行。”河之成瞪了下眼睛,眼白在黑眼圈的襯托下鮮明得可笑,“……為什麼我要和你廢話。”

    “誰知道呢。”冀笑。

    -

    喬的速度已經完全接不住招,他現在累得只想躺在地上死魚一樣地張張嘴翻翻眼。

    張上前一掌把他掀翻,讓他如願以償了。

    “張……師……士……”喬故意拖著尾音,“我……還……沒……認……輸,繼……續……啊……”

    “需要本尊把你的真實想法複述出來嗎?”張劃一下前胸將衣襟重新系好。

    “那……還……是……不要了吧。”喬抬眼看見冀在上面,一巴掌捂住臉,乖乖躺自己的。

    張迎著已經站在空庭邊緣的斯科特走上去,正巧河之成也乘電梯下來了,他們三個一言不發地迅速離開空庭,但斯科特覺得氛圍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而且張看起來心情愉快。

    也未必。

    “師士,喬瑟夫嘴雖然碎了一點……”斯科特試探口風。

    “一點?”張打斷他。

    斯科特沒什麼好接著探的了,抿出個禮節性的笑容跟在後頭。

    “咳,主上,我今天不大在狀態,一會兒的事情……”河之成掩飾不住情緒準備告假跑路。

    張突然停下側過身問:“你到底還是去問那孩子了?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是。”河之成不得不承認。

    張嗤笑一聲,可他的眼神卻像斯科特一開始想得那樣平靜而捎帶些愉快。

    “那孩子很溫柔吶,不忍心看著別人痛苦,所以會說謊。”他回頭繼續走路。

    “說謊?”河之成捕捉到關鍵,“主上,‘她’沒有死嗎?”

    “原來是這樣……”張沒有再笑他,“那冀沒有說謊。”

    張照舊先走,斯科特在河之成面前停下:“師士沒有批准你回去,快跟上走吧。”

    河之成扭開臉,斯科特發現他在顫抖。

    “……你們全都放棄了……全都放棄她了……”河之成咬牙忍耐著。

    “沒有放棄。”斯科特拍拍他的上臂,“現在就是去找線索。”

    “張師士不會放棄他的任何一個‘孩子’。”

    知道的越多的人,揹負的越多。

    真相揭露的後果,往往比隱瞞的過程更加令人難以承受。

    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

    你在逃避些什麼?

    該來的誰也逃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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