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繼承
“死在外面很光榮嗎?”張飄飄欲仙地隨著話音出現了。
“那是修飾詞。”喬不忿地應著。
張不樂意冀存在這種想法,但現在面對的畢竟不是冀。他這麼多年還是和喬保持著那麼遠的距離,只不過曾經對喬來說的十幾步,現今已經成為幾步了。
這樣喬反而覺得太近,但他不會在張面前後退。
張勾起嘴角淺笑,喬不明白他為什麼笑,笑誰。
“好個大膽的臆測,本尊哪有不讓她回來。”張拂袖立住,眼睛朝他一瞪,“這梅丫頭怎麼沒和你講講她是怎麼把自己折騰到這步田地的?當初是誰告訴她不要摻和澤爾森那群人的鬥爭,不要跑到棄原去執行什麼暗殺任務,不要相信自己那不過腦子的一腔熱情。”
“她有一句聽了嗎?”張將手一擺,憤而踱步。
喬皺眉。
老媽,我咋沒想到你這麼能作呢。
“本尊在她捲入了兩界衝突之後繞過渧爾德政/府給她提供援助,本尊親自和海國廣主講情冒著風險為她開啟門戶,本尊無數次告訴她‘脊椎’永遠是她可以選擇的後路。”張仍冷著臉,“可她呢,回過頭來指責我不信任她的‘能力’,阻礙了她的‘價值實現’,說我思維陳舊,不理解她那‘純粹’的‘愛情’。”
嘖……作是作了點但我看也沒啥不好。——喬想。
“是我把她寵壞了。”張主動離他遠了點,方便把圈子兜得大一點,“我說她你不服?她什麼樣你還看不出來嗎,沒大沒小,任性妄為,這年紀了還沒個母親的樣子。”
對對對,就像你。——喬接著想。
“她哪裏像我了?你在想什麼?”張停住瞅他,喬趕快收回自己的思緒。
張也無奈,他討厭面對面和喬對話,這孩子的腦子裏永遠有一根槓,你說什麼他都要不自覺地跟你一抬再抬。他可以忍住頂嘴,但絕對忍不住心裏頭犟。
“棄原和脈原之間的矛盾你別想得太簡單了。”張背過手去,“我比你更瞭解你母親的情況。”
“但她現在回來了!”喬申辯。
“她回來了麼?”張反問。
喬一下被問得懷疑起自己的判斷。
“她人在脈原,不代表她屬於這裏。”張不再踱步,“現在她可以來往於兩界,但這並不容易。那邊需要她,她不肯久留‘脊椎’,是怕一旦看到你,她就會懷疑自己所擔負的責任。”
喬低頭抓著袖子。
張遠遠盯著他,這股誰都不服的勁兒和他媽媽實在是太像了,在喬身上張幾乎看不到他父親的影子,從長相到性格,都和他媽媽一模一樣——除了那一腦袋硬翹翹的捲毛。
張原以為自己會因為討厭他的父親而永遠無法改變對喬的不滿,的確,這孩子身上有太多自己看不下去的毛病,但是這些毛病都和他媽媽之前沒什麼差別。張發現自己討厭的並不是這些毛病,也不是喬本身,而是那些陳年舊事。說來奇怪,他差點忘了外面的世界已經翻天覆地,與他交惡的人,都沒有他活得平靜且長遠。
也許是時候接受現實了,那些事情早已成過往雲煙,這些孩子都只是無關的孩子而已。
張叫喬來有更進一步的打算,但他明白自己要首先剋制住脾氣。
喬幹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麼道理,悶悶道:“我可以走了嗎?”
“本尊不提,你就不許問。”張故意不看他,側著身子肅立,影子長長地朝喬延長過來。喬很想往前挪步照著影子的頭頂踩上一腳,張眼睛一瞥把他瞪回去了。
做什麼小動作都會被察覺,又不許走,喬只好痛苦地揹着手望天。
“你以為本尊願意說教嗎?”張放緩語調,“算到今日,你我面對面交談也僅有這一次,不如坦誠點。我知道你平常在想些什麼,冀在場時你從不當面對我表示反感,所以這次你一定忍到極限了吧。”
“抱歉師士,這次純屬意外。”
“不要頂嘴。”
“……”喬肯定自己和他八字不合,可有氣也得憋著。
張眯起眼睛:“我不介意你表示出來。”
“這麼說誰會信啊,反正倒黴的都是我。”喬低聲反駁。
“那你倒說說看。”張揮開袍子轉身面對他。
喬又憋了一會兒,估計對方也早就用讀心術讀到了,搖搖頭不願意發聲。
“說出來。本尊說不介意,就不介意……秋後算賬。”張瞑目微笑。
喬打了個哆嗦。
“我認錯,我想事情太簡單了,其實你對我媽不算不好。可是你……”喬說著思考了一下,但是好像思考在這怪物面前也毫無意義,又索性放棄思考,“你說的話實在太輕巧了,對你來說只是一句話的事兒,可是我要是在你面前一句說不對,不准你就會把我趕出‘脊椎’,那樣我怎麼面對我媽還有冀。所以當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那個事我不但可以道歉,你讓我怎麼樣都行。”
“你已經為你媽媽的事認錯了,還有什麼要道歉?”張遠遠地揚起下巴。
“對戰的事,你不因為這件事生氣嗎?”
“哦?你覺得本尊會為這種事生氣?那本尊可真的要生氣了。”
張比起讀取到他那些凌亂的思維,更願意他開口把話說直白一點:“說說,‘不但可以道歉’是什麼意思。”
喬站得筆直:“這事我本來沒想道歉,我打的時候就沒想過要示弱。”
張冷哼一聲。
想不讓喬頂嘴根本不可能。張算是摸透了:那既然你要頂,本尊也就懶得對你客氣。
“我有說過讓你示弱嗎?”張暫且收回了那個頗有恐嚇感的自稱,“你本來已經夠弱的了。”
喬聽著怎麼這麼不對味兒。
張揮一下胳膊,雲氅霞披從身上消散,裡面的修身黑色長衫拖著魚尾似的後襬,特殊面料在光線的流轉下浮現出蛇皮般的色澤。
“吶,你媽媽確實教了你不少東西。”張垂拱而立,“不過,你那時也只有學個皮毛的時間吧。”
“我這些年自己也在練習。”喬有種預感。
張淺笑搖頭。
“雖說戰場上什麼樣的招數都可以使用,但帶有羞辱目的的陰招,成功便成,不成便會給自己招來禍端。”張批評著他那一記爲了打臉而打臉的勾手,“你媽媽教了你,但你顯然沒學到保證命中率的方法。”
“我不需要為這事道歉了嗎?”喬挑眉。
“誰知道呢?要是那兩手就是你的全部實力的話,”張的淺笑變成嘲笑,“你就給本尊跪下磕頭磕到死吧。”
喬聽得出他的意思,馬上抖開手腳:“行,再打一次。”
“吶。”張眯眼,“你對你媽媽的師父就是這樣的態度嗎?”
喬愣住,他的預感應驗了。
“你會把教我媽的東西教給我嗎?”他搞不懂這老怪物陰晴不定的脾氣,就像以往搞不清老媽為啥剛打了他一巴掌就又要親他一口似的。
“教也要看值不值得,就你那點水平還不夠本尊活動筋骨,教也白教。”張繼續打擊他。
“那不是我的全力。”喬覺得這時候當然得說大話,“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看我不把你一把老骨頭都抻開。
等等,不能想!
喬拍額頭試圖把自己這個腦子修理修理。
“好。”張說,“就讓我這把老骨頭抻一抻。”
“那要是你認可了我的實力,你就會教我了嗎?”喬立刻把剛纔的不快拋到腦後。
“本尊可以給你承諾。”張又無意間把自稱用回來了,“但你要真這麼冥頑不靈,本尊包教不包會。”
喬按捺住心裏的振奮,剛要回憶一下招數動作,就突然想到對方有讀心術,不能想不能想。
喬現在的樣子在張看來不免可笑,實力怎麼樣張早就看出來了,喬再怎麼誇大其詞也不過如此。但張本來就是爲了把梅來不及教給這個孩子的東西教給他,自己會的再多也只能埋沒在“脊椎”,而這門技藝讓喬繼承下去才具有它真正的意義。
格鬥之於喬,就像舞咒之於卿,沒有道理不讓他們獲得他們應該擁有的東西,無論自己對他們的父母有什麼樣的成見。
張還清晰的記得那個從他身邊奪走了梅丫頭的男人——那個還曾試圖從他手中奪走脈原的男人。
“不論如何,贏的終究是本尊。”張心想。
他確實要活動活動筋骨了。修身的長衫略有不便,他輕輕將手指在胸前一劃,稍微解開衣襟,挺胸放鬆肩膀。他的軀幹扒開對襟長衫顯露在對方眼裏,喬驚了個呆,想不到平日裏看著苗條纖細的張,衣服下竟是霸氣橫斜的結實肌肉,他雖瘦,卻瘦得精悍無比。
“喔喔。”喬由衷讚美,也順手把外套脫了甩在地上,一副愣要和他較勁的架勢。
張原地站定,朝他勾了一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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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的,你不用跟過來了。”
“但是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對,還是讓導士檢查一下比較好?還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看著刀鋒誠惶誠恐的樣子,卿還沒邁出醫務室的那隻腳頓了一下才跟出來,回頭苦笑道:“和你沒有關係啦。”
“我還是很擔心……”刀鋒說著還是跟她出來了,可剛一到門口,就扭頭撞見了門口陰沉沉站著的業。
“要是來看喬瑟夫的話,你來晚了。但你不可能是來看他的吧。”卿的語氣沒什麼勁兒。
“我來是想聽聽評論,但好像也晚了點。”業說,“你怎麼了?”
刀鋒看卿沒有精神,正想替她答了,卿便搶道:“我好得很。”
“張師士對人的親疏一直沒有道理,你習慣就不會不滿了。”業一眼就看透她在煩些什麼。
卿甩給他一個冷眼走掉了,刀鋒正要追,業突然拉得他緊緊的沒讓他跟去。
“你說的那是什麼意思?”刀鋒還算聽出他說中了卿的心思。
“那不重要。對了,你給我說詳細點,這回張師士和喬瑟夫到底是怎麼打起來的?”業瞄了一眼醫務室裏躺在床上裝睡的冀和麪對面玩翻繩的零和純,斯科特正一邊坐著開啟眼前的小螢幕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刀鋒把經過細節給他講了一遍。
“哼,喬瑟夫這樣子也不過是常態而已。”業聽後反而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我真沒想到喬的招數居然是張師士傳給他媽媽的,真的太厲害了。”刀鋒抬抬眉毛,抬得一額頭皺紋。
“得到張師士親傳不只有梅女士,還有澤爾元/首和前沙漫族長。”業說。
“別這麼說嘛,前沙漫族長不就是你父親?”
“確實是。”業說著,眼睛不由轉開了,他不再想談這個話題。
“得了,喬這下可不知道要怎麼樣。”刀鋒雖然感覺不會出什麼大事,但對喬的脾氣還是放心不下。
斯科特在裡面注意到了他們,他對於業的敏感和對冀也差不多,於是立刻起身出門來看看他們在聊什麼。
“你不要再可憐那傢伙了。”業也看見斯科特打屋裏出來,忽然陰陽怪氣道,“有和張師士過招的機會豈不是天上掉餡餅,最幸運的是他母親還健在並教會了他這份手藝。你看我就沒有機會讓他問我‘誰教的你’,並理直氣壯地回答他:‘我爸’。對吧。”
“業。”斯科特叫道。
“導士。”業假裝剛看見他。
“在門口站著幹什麼,喬已經去見張師士了。”斯科特態度溫和。
“我來晚了。”業也彎彎嘴角意思一下,“那我還是回去好了,麻煩導士替我轉告慰問。”
“那導士,我去看看卿,她好像不太舒服。”刀鋒也告辭。
斯科特由他們去了,站在門口止不住地嘆氣。
“這群孩子啊……唉……什麼時候纔會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