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相
燈光從張的額前淋下來,俊美的容顏在強光下被磨平,張覺得自己現在比起什麼“真龍”倒更像是一顆龍蛋了。
自從和年紀小的孩子們打交道,張自嘲的癖好也漸漸消失,偶有顯露也只會起到驚嚇旁人的反作用。
他離開那燈光,普通人的身體無法承受這種光線,對他來說卻連刺眼都算不上,他只是覺得自己礙事,以前帕弗裡在的時候,他會直接說出來:“啊,本尊礙事了嗎?”
但是現在他什麼都不說,靜靜看著免疫這種強度異光的斯科特對停屍臺上另一位免疫者進行檢查,而河之成作為同樣免疫的人卻躲得遠遠的,他的確不在狀態。
“細胞沒有再生。”斯科特關了燈。
“確定修復無效了?”張只是來聽報告的。
“確定。”斯科特搜尋著腦內的每一次檢查資料,“找到了之前輸入活血也未能喚醒的原因,表面上看各個斷面已經貼合,但是撕裂程度複雜到難以想象,根本沒有辦法復原。”
“血液檢測的結果也並沒有發現異常,當前以脈原的技術水平可以篩查的成分就這麼多,我原以為用梅從棄原帶回來的儀器試一試會有發現,但是依舊沒有收穫。”
“當初我就沒報什麼希望,如果是脈原七年後都檢測不出的‘東西’,他在棄原生活的時候就會被棄人抹乾淨。來到這裏之前他可是在棄原軍方的軟禁之下,就算爲了避嫌,棄原也會做這個打算,一旦找到確鑿證據這就是戰爭的導火索。”河之成說,那份檢測他也支援過。
“看來這一條線索又斷了。”張扶著停屍臺的邊緣去看上面躺著的那位。
“師士,棄原之前的實驗,之所以把刀鋒作為重心,是因為他們懷疑刀鋒有沒有攜帶什麼東西。”斯科特道,“在‘早有察覺’這一情況上——棄原十有八九脫不了責任。這是梅今天剛從下線收到的訊息,澤爾森已經下令調離了該情報人員進行保護。”
“《世界閒談》那期節目是棄原高層內部另一派系安排的,希望藉此掀起輿論迫使領導人削減軍方權力,他們已經握有某個暫時限制軍方干涉的王牌。但是出了內鬼,節目被掐了,開始定的是直播,但是中段就被轉接到了軍方手上。”河之成也有情報,“那段時間棄原也非常混亂,大量和血族相關的研究人員失蹤,資料損毀嚴重。我們懷疑是棄原有意為之。”
“吶。”張短促地嘆口氣,“懷疑血域,證據還沒有找到,又扯進棄原,棄原和脈原中間夾著海國,這是要發動世界大戰嗎?”
斯科特和河之成都低頭靜默。
“也許血域和棄原都是冤枉的,只是我們一心想轉嫁危機,不敢接受現實罷了。”張倚著停屍臺,他和臺上的屍體僅僅有一指長的距離,斯科特和河之成都有種他會被突然醒來的屍體抓住的感覺。
“要是‘她’還在就好了。”張忽然看著他們兩個微笑。
三年來一直在竭力尋找的……
……到底是什麼呢?
“有的時候,我並不喜歡真相。”張扭著身子一手撐住停屍臺,端詳著屍體的臉,“往後就算找到了證據,在脈原恢復之前,也絕對不能向外界透露絲毫……河之成,你按流程提醒一下長寧吧,澤爾森恨我,但他明白這個道理。”
斯科特見他還坐在停屍臺上,望著背影思索了一下說與不說,還是說了:“師士,屍體要收起來嗎?”
“火化吧。”張沒有回頭。
“主上,這是重要的證據啊!”河之成當即恢復狀態,“只要留著屍體,也許總有一天能找到棄原和血域……”
“算了吧。”張輕笑,“留著他,還要辛苦你們嫁禍另一個人,被誤會做了沒有做過的事情,即便是死了也不能安息吧。”
“吶,我問你們,要是證明真的是血域或棄原做的,會怎麼樣啊?”張捏住屍體的下巴,看著口腔內缺失了犬牙的兩個窟窿。
“肯定要公之於衆,為帕洛師士洗清冤案。另外,元/首府會隨後向棄原血域宣戰。”河之成正說著,突然看到斯科特對他使眼色。
“你太不瞭解澤爾森了。”斯科特看傻瓜一樣的看著他,“就算脈原恢復了,也絕對不可能宣戰。”
“可是這……這是……如果證明了我們受這麼多的苦不是我們活該的,那就要有人承擔代價!!”河之成突然激動起來,斯科特搖頭。“這是尊嚴啊!”河之成轉向斯科特,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平靜,“是整個脈原的尊嚴和那麼多人的性命啊!”
“不是還沒有證據嗎。”張又笑了,他從停屍臺上下來,“永遠都沒有證據,不是更好嗎。不用爲了找回尊嚴,再失去更多人的性命了。”
河之成不理解也不接受,而他亦不能阻止。
張看著屍體兩耳廓上的疤痕,是什麼讓他選擇了這樣一條殉道之路的?看來不只是人類會變,原來什麼東西活得太久都一樣會把本性丟掉。或許曾經是睚眥必報的人,也會突然有一天衷心說出“冤冤相報何時了”的無聊套話。
“老朋友,那孩子長得越來越像你啦。”張笑眯眯地對屍體說,“個性也很……像你一樣完全沒有個性啊。”
他示意斯科特收走停屍臺,斯科特點頭確認,停屍臺緩緩進入軌道,向焚化爐轉移。金屬光澤的外殼上倒映著河之成強忍不甘的臉。
“永別了,”張望著屍體,“德拉貢親王。”
斯科特跟著他離開房間,河之成沒有來。斯科特走著走著忽然臉色一變:“師士!那傢伙該不會把屍體從焚化爐搶下來吧?”
“能搶就好了……”張一副無所謂的口氣,“蛟族不能違抗龍的命令,我還有些為他可惜。”
“師士並不是不想知道真相,只是厭倦了戰爭吧。”斯科特說。
“即便結果不是戰爭,知道一切就是件好事嗎?”張反問。
斯科特搖頭,淡淡嘆氣:“這樣的話,那孩子就永遠不知道德拉貢親王……”
“這件事他總會知道,畢竟瞭解真相的人不止我們幾個。”張理一理雲氅霞披上的龍鬃,“如果他因此埋怨我,我也有心理準備了。”
“不,不,師士。”斯科特一時有些心慌,“這一代基因庫不一樣了,他們愛戴您,一定會理解您的用意。”
張舒展眉宇回頭望向他:“其實我很焦慮啊,現在的‘愛戴’,會不會有一天變成‘失望’了吶。”
“即便是那樣……”斯科特強打笑顏,關掉眼前的小光屏,極其認真地,“我也會永遠站在師士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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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鋒一旦進入某個情緒狀態就很難從中跳脫,之前對練中的緊張和卿的情緒低落給他的影響到現在還是讓他無法放鬆,這使得他對於喬這種喜怒無常變臉比變戲法還快的人理解無能。
喬現在哪還有對張師士生氣的一點點痕跡?!
“誒我說張師士太厲害了,我擦,什麼構造這是?你們看他比劃了一下午,大口喘氣都不存在的!”
喬像是一下被開啟了竅,坐地上講得特來勁:“我喬瑟夫不服任何人!‘源流’又怎麼樣?師士又怎麼樣?我真的覺得無所謂的!!可是今天我服了,告訴你們一點都不丟人,跟師士打這一下子我徹底服!但是沒有之前我跟他叫板也不可能讓他正眼看我,另一個角度說老子橫一點也沒錯兒!老媽太作了我沒轍,我要從師士這裏把能學的都學會,拿著我的本事直接替掉我媽,就不用再擔心她遇上啥事我只能幹看著幫不上忙了!”
旁邊坐著聽他扯皮的幾個人紛紛表示認同。
零在張師士走後不久也來這裏看後續發展,純之前就在,結束馬上就下來了,冀很遺憾沒有早些發現她。而業則在師導三人組離開之後也不見了蹤影,卿剛剛兩層三層地從樓上往下蹦,空降在喬面前示威,刀鋒只能坐著電梯追過來。
“要都學到張師士的技藝你得續上二百年的命。”卿醋意滿滿地諷刺他。
“那你呢?學跳兩支舞而已牛什麼牛。”喬心情挺好吵架也帶笑。
“至少我沒誇下這麼大的口,哼。”卿氣鼓鼓。
“我說啥了叫誇大口氣?你纔是吧,說的好像特訓名額除了你沒別人似的。”
“名額?本來就沒有名額好不好,你完全是趁虛而入!”卿橫起來也不講道理,“明明是我先得到的!張師士是我的!”
零想起自己在激發課上選擇張協助,是不是差一點就會引起這小丫頭狂風暴雨般的佔有慾襲擊,而自己肯定是沒有喬這麼好的心態跟她犟的。“她一定是覺得吾威脅不到她的地位。”零搖頭自語。純卻捂著臉在咯咯笑著,現在本應該嚴肅激烈的氛圍,在她一笑之下完全帶偏了。喬根本吵不起來,一邊想反駁一邊看著卿笑,他無所謂的樣子氣得卿眼淚快掉下來。
“她是覺得你配得上呀。”冀對零說。
“那憑什麼老子就配不上?你這搞啥玩意兒……”喬伸手假裝抓卿的頭紗,把她嚇跑了。卿沒道理但還不甘心,又羞又氣摟住刀鋒的胳膊擦眼淚,喬和純趕快不笑了呆呆地互相瞅對方。
“陛下,陛下陛下,不要哭了。”刀鋒低頭捧住卿的臉蛋給她擦擦淚痕。
“我不會放過那傢伙的!”卿一低頭整個臉扣在他的手掌裡,惡狠狠地放話。
刀鋒也忍不住笑了,趕快憋住:“嗯嗯,不放過他。”
喬笑得仰倒在地上。
“絕對要讓他付出代價!”卿仍埋著臉,揚起手來揮打空氣。
“好好,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冀突然“噗”一聲跟著笑起來。
“還有他的同黨澤爾冀也不可以姑息!”
“絕不姑息!”
“哼哼……”卿掛住他的胳膊扭捏,“我好丟人……”
“好……嗯?不丟人不丟人,可愛死了,陛下你超級可愛!”刀鋒託花瓶似的託著她的臉蛋,望著她滿眼溫柔。
零皺皺眉湊向純問道:“他們兩個是成了?”
“八字可能有一撇了吧。”純勾著她的肩膀拍一拍,“你也加油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