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喝最烈的酒
老掌櫃猛地跳起,像是發了瘋似的狂笑,他劇烈地咳嗽,待咳嗽完後又再狂笑,直到他的笑聲漸漸嘶啞,直到他的笑聲中已透著一股詭異。
接著,那老掌櫃竟衝到灶臺下抽出一根燒得正旺的枯柴來,火苗映在他慘白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陰森。
老掌櫃大笑著將那根燃燒著的枯柴隨手丟在了地上的乾柴堆裡,火苗立刻變得更粗更旺,不久火勢便將木質地板一併點著,接著又蔓延到了屋頂。
嘉央秋措和四郎刀登只得從廚房退了出來。
廚房的火已經很大,這樣的大火很快就會將清音客棧化為灰燼的。
烈火和濃煙不住地從廚房裏涌出,這其間還隱隱夾雜著老掌櫃悽慘的笑聲…
四郎刀登忽然問道:“你為什麼不讓我救人?”
嘉央秋措嘆息道:“因為他現在活著遠比死了還要痛苦,死亡對於他來說纔是解脫。”
四郎刀登預設,因為他也完全能夠能理解這句話之中的無奈與痛苦。
火勢越來越大,四郎刀登和嘉央秋措一起將院子裡的十三具屍體抬進了客房裏。
客房絕不是昨夜他們住的那間陰冷潮溼的大房子,而是簡潔精緻的上房。
清音客棧的屋子全是木質結構,大火很快就會蔓延到客房的,而火葬對於有信仰的藏族人來說,無疑是最好的喪葬方式。
當大火燒盡後,他們的骨灰也會隨著風被吹到山上,吹到田野裡,每一個藏族人都希望自己死後的靈魂可以昇天而肉體可以迴歸自然。
烈火燒紅了蒼穹,夜幕也終於伴隨著烈火的消退如期而至。
天上下起了小雨,嘉央秋措和四郎刀登正坐在街上角的一間破敗的屋簷下躲雨。
天氣有些冷,他們身上的衣服卻略顯單薄。
此刻,他們都靠著牆角坐下,一言不發。
嘉央秋措的眼睛正盯著手中的紅布包出神,人在心情極度糟糕的時候總是喜歡找一個靈魂可以停靠的地方,而嘉央秋措的靈魂停靠的地方似乎就在爐城,就在央金瓊雪那裏。
他看著紅布包裡那塊蒼翠欲滴的傳世寶玉,心中暗暗發誓:“馬幫的仇一定要報,只要我能活著回去就一定會到爐城找你,娶你為妻。”
“看來,你比我要幸福得多。”四郎刀登忽然說道。
嘉央秋措回過頭來看著四郎刀登,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四郎刀登卻嘆息道:“現在你依然有人可以思念,而我卻沒有。”
嘉央秋措將那紅布包收起,問道:“那你現在想做些什麼?或許我可以陪你。”
四郎刀登從腰帶上解下一隻酒壺,搖了搖道:“陪我喝些酒吧。”
他仰起頭喝了一口青稞酒,而後又將酒壺遞給了嘉央秋措。
嘉央秋措也喝了一口,卻嘆息道:“現在喝青稞酒未免太淡了些。”
四郎刀登道:“你的意思是?”
嘉央秋措將酒壺拋給四郎刀登,站起來說道:“我也想喝些酒,不過一定要喝烈酒。”
四郎刀登也站了起來:“這裏有賣烈酒的地方。”
餘香小築專賣烈酒,而走江湖的人最喜歡的也恰恰就是烈酒。
餘香小築並不大,只是在酒館裏隨意地擺放著幾張陳舊的桌子,可是這餘香小築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少了客人。
因為這家酒館的酒就像是酒館裏的桌子一樣陳,而酒卻是越陳越好。
桌子是隨意擺放的,嘉央秋措便隨便也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他喝了一口酒,很辣,但身子卻立刻暖了起來。
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若是遇著好酒都難免想要多喝幾杯的。
嘉央秋措喝了第一口酒便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今天的確很想把自己喝醉,可是他卻發現自己愈想喝醉卻愈是清醒。
他又有些羨慕起四郎刀登來了,因為四郎刀登已經有些醉了。
四郎刀登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喝,為什麼停下?”
嘉央秋措便將酒杯拿起,將杯中的酒灌進了自己的喉嚨。
只聽四郎刀登略帶醉意地說道:“喝吧,我寧肯明天早上頭疼得要死,也絕不要今天晚上在痛苦中度過一個不眠之夜。”
這個道理嘉央秋措又何嘗不懂呢?可是他為什麼就偏偏喝不醉呢?
整個酒館的人似乎都被這烈酒薰醉了,一個身穿淺藍色長袍的年輕人已被這烈酒灌醉,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來,只是他的手還摁著桌上的長劍。
那年輕人身旁的一張桌子上圍坐著六七個素衣白襪的人,這些人的腰上也都懸者劍,劍柄上掛著拂塵一般厚厚的白穗,他們雖然沒有被喝倒,臉上卻也早已是紅撲撲的,只消再喝上一點恐怕也都要在這餘香小築裡過夜了。
此刻,一個愁眉啼裝的年輕女子正小心翼翼地從地門外走了進來,她的身上雖然只穿著一件淡綠色的粗布衣服,可是卻絲毫不能遮蔽她妙曼的身材。
她絕不是來這裏喝酒的,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一個七八十歲老人,那老人的手中抱著一把破舊的胡琴,看來他們是想到這餘香小築賣唱好討些賞錢的。
他們走到那六七個素衣白襪的年輕人的身邊,那年輕女子怯生生地問道:“幾位大俠可願意聽小女子獻唱一首?若是唱得還算滿意可否…”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那其中一人不耐煩地說道:“去去去,沒看爺幾個正喝得高興麼?”
那年輕女子只得帶著那老人走開,他們又到了嘉央秋措的桌前。
聽她把話說完,嘉央秋措便從懷中摸了兩枚銅錢放在桌子上,道:“我今天沒有心情聽曲子,這兩枚銅錢你可以拿去,我也只有這麼多錢了。”
那女子卻並沒有拿桌上的錢,她道了一聲謝又說道:“小女子雖然窮,但絕不是個喜歡不勞而獲的人,不然的話跟乞丐有什麼分別?”
“你本身就是個乞丐,快出去,別攪了我的客人。”酒保不知何時已經衝了出來,他連推帶罵地要將這一老一少趕出門去。
這時,那趴在桌上睡覺的青袍年輕人卻忽然一拍桌子,怒道:“都是些什麼玩意?人家姑娘不過是想唱首曲子竟也這般不容易?”
這桌子拍得響,他的聲音卻更洪亮。
那著青袍的年輕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用醉醺醺的眼睛看著那女子道:“既然沒有人願意聽,我便偏要聽上一首,我看誰敢趕你出去。”
這時,門口不知何時又已站著一個人,一個身材矮小精瘦的人,他的一對鼠目正上下打量著這個喝得爛醉的青袍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