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上鋪著一張檯布，上面一層灰塵毫無觸碰過的痕跡。王正掀開下垂的檯布，往桌子底下看去。

    底下空空如也。

    但他還是仔仔細細地趴下去檢視，因為這裏雖然沒有東西，卻留下了痕跡。

    一個長寬足有一尺多的方形印記，留在了鋪滿灰塵的地上。緊貼牆壁的地方，也留下了剮蹭的痕跡。看上去，這裏原來應該擺放著一個箱子。

    箱子覆蓋的地面上，有幾點色跡，看上去是什麼東西的粉末。他伸出手指，按了下去。

    那是幾顆黃白色的小石子，被壓碎成為細微的石屑。王正的手指仔細捻過，那是一種叫做［酥石硼］的石子，質地較脆，但一般的重量也不可能把它壓成這樣細碎的程度。

    石子周圍，也沒有蹭掉的油漆木屑一類的東西。

    由此可以推斷出來，這箱子是金屬製作的，極為沉重。

    這個元霞子，拼著最後一絲力氣，也要回來尋找的東西，應該就是這個箱子。

    或者說，是箱子裡的東西。

    只可惜，有人先到一步，提前恭候在這裏，用詭異的手法殺死了他，並把箱子取走了。

    王正搖頭嘆息，這眼看到手的線索，又中斷了。他抱著萬一的希望，走出大殿，來到後牆。

    那箱子十分沉重，院牆又不矮，如果對方只是練氣修為，在翻牆的時候肯定會留下痕跡。

    來到牆邊，王正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在牆下的雜草之中，歪歪地躺著一個黑糊糊的箱子。

    他連忙快步上前，只見這箱子方方正正，是個邊長均為一尺多的立方體。外面黑黝黝毫無光澤，看著是生鐵鑄造的。

    王正彎下腰去，雙手把箱子扶起來，卻吃了一驚。

    這箱子實在是太沉了。難道，這是個實心的鐵坨子？

    他運上靈氣，把箱子扶正，仔細摸索一番，終於在一側發現了細微的縫隙。

    掀開蓋子，他心裏一空。

    就像那箱子一樣——箱子裡空空如也。

    但空箱子也不可能完全沒有線索，王正仔細地撫摸著箱子內壁。

    這箱體足有一搾厚，而且僅僅外壁纔是生鐵的，裡面一根手指的厚度全都是另外一種烏沉沉的金屬。他用草棍刮擦之後，發現在草棍上留下了漆黑的痕跡。

    結合起這箱子的重量，王正心下了然。

    這金屬是鉛。

    鉛沉重，而質地柔軟。

    聯想到後世，鉛這種金屬在生活中，除了作為電路之中的保險絲，也就是在醫學放射線防護之中的應用了。

    這箱子裡，到底放著什麼東西？

    王正看了看牆頭，沒有刮擦和按壓的痕跡。那人應該是築基以上的修為。

    顯然，這人是要長途奔襲，不想攜帶太重的負擔，所以把箱子外殼捨棄了。

    敲打了箱子四壁之後，發現沒有隱藏東西的暗格，王正這才返回大殿前。臨走之前，又看了一眼那元霞子的屍體。

    這仔細一看，他突然有了新的發現。

    剛纔，元霞子的臉上枯萎收縮，他沒有注意到，其實，這一副扭曲變形了的臉，還留下了他死前的表情。

    王正伸出手，把他臉上皺縮的面板拉開來，兩隻圓鼓鼓的眼睛露了出來。那一雙眼睛幾乎蹬出了眼眶，眼角撕裂，一絲絲血跡夾雜在皺紋裡面。眼睛裏只有一種情緒——驚恐。

    這種驚恐，不正是他自己透過金口榜製造出來，想在整座慶州城裏傳播的情緒嗎？

    這種神情……怎麼那麼像……海東客？

    聽王正說到這裏，靈蕖子的臉上也滿是凝重的神色。她用力點了下頭，“我會把這訊息秘密傳達給宗主。”

    王正突然看到了向自己一直張望的菜頭，“你剛纔說，玄易宗最近招收門徒？”他知道，再有不到二十年的時間，渤海國就會被契丹屠滅，這作為五京之一的慶州，也肯定不會倖免。亂世之中，普通人的命運就像浮萍一樣，根本由不得自己。刀兵、瘟疫、饑荒，都會輕易碾碎一條人命。

    眼前雖然給他留下銀子，足以富足地生活一段時間，但王正實在不願意老楊樹的獨苗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長到二三十歲就死掉。前世作為戰士的王正，希望對跟自己戰鬥過的戰友，都能有個不錯的交待。

    聽王正介紹過菜頭的情況，靈蕖子毫不為難，“正好我要回宗門，這個順水人情我就做了。他的母親可以在山下安居，也可以去易宗做些零工。”

    那三玄宗幾百年來，在渤海人眼裏，有如神仙一樣的存在。一直在旁邊轉悠的菜頭得知有這等好事，早就喜不自勝，連連拱手道謝。

    “一切小心。我一定會去玄宗找你，到時候無論去了哪裏，給我留下個訊息。”王正與靈蕖子作別，與雄牛等人一起，向北行去。

    “小英雄，這道士妹子當真是個玉一樣的美人。”有了靈氣灌入，白初晴精神好了許多，隔著車簾跟王正開啟了話匣子，“如果他日方便的話，好想跟你一起去。”

    王正心下惻然。

    剛纔靈蕖子已經說過，及時每天用靈氣灌注，白初晴的身子也就能支撐半個月的時間。他撩開簾子仔細打量，之間她白皙的脖頸之處，已經有隱隱約約一絲絲黑氣沿著經脈上升浮現。等到黑氣徹底上行入腦，恐怕人也完了。就算不死，也和那元霞子一樣瘋瘋癲癲。

    他隨口安慰了兩句，與雄牛打了個招呼，抱起她要先行一步。

    “你儘管去吧。以我們最快的速度，北行一個晝夜，可以到達率賓府下轄的率州城。你施展身法先到，如果來不及等我們，你就繼續往北走吧，我會去牛頭山尋你。”說著，雄牛往王正懷裏塞了一大把銀子。

    王正用被子裹住白初晴，一縱身大步躍出足有五六丈遠，幾個起伏，身影就消失在路的盡頭。

    “王正兄弟當真是厲害，”雄牛驚歎道，“這纔多長時間，從剛剛練拳開始，就已經遠超我了。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張大膽也微微點頭，“王正兄弟的功夫已經遠超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