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在朝堂裡一連守了三天。

    第三天下朝回來，他沒有去書房議事，也沒有去臥室看錦書姨，而是徑直到了流雲閣裡。

    胡離喚了他一聲：“阿爹。”

    他沉默著將胡離摟進懷裏。

    這一刻胡離忽然生出這樣一種想法，拋卻種種因由，阿爹的心坎裡，總還是有一丁點是真正關心胡離的。

    胡離淡笑著搖了搖他的手臂，輕聲勸慰他：“阿爹放心好了，胡離沒事的。”

    他嘆了一聲。透著無盡的疲憊和滄桑。

    胡離猶豫了許久，想說什麼，終是沒有再開口。

    略坐了一會兒之後，阿爹便起身離開了。走出門口時，他背對著胡離，再一次嘆了一聲。

    他以為胡離沒有聽見，可是他忘記了眼睛不好使的人，耳朵往往要比旁人靈敏些。

    阿爹嘆息的是：“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恨我，恨我逼死了你孃親。”

    胡離有些啼笑皆非。

    胡離不知道他究竟從哪裏看出來的。恨這種東西，太傷腦筋，一早胡離就已經想開了。再說，那不過是他們上一輩的是非恩怨，雖或多或少牽連到了胡離，但胡離又怎會有資格去怨或者恨。

    戰亂終於還是起了。

    左相府邸日日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任憑胡離再淡定，到底還是不同了。

    阿爹日日守候在皇帝舅舅的龍椅旁，錦書姨隔三差五地拜幾次佛堂，墨墨經常捏著新出的《華朝之音》小跑回來念給胡離聽，說秦兵又攻破了幾座城池，說安陽侯又斬了華朝幾員大/將。

    胡離聽著心驚，又暗暗染上幾分氤氳不明的情緒。

    如果結局是秦軍勝，那胡離倒是可以安安然了結這樁婚事了。

    但是，如果結局是秦軍勝，胡離是否還有命等著安然了結這樁婚事的那天呢？

    直到這一天，胡離立在窗前，偷聽到初陽與晴空幾個鬼鬼祟祟地在簷下遞了一則小道訊息，一切，有如五雷轟頂般，徹底巔覆了過來。

    胡離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胡離的名字會和紅顏禍水之類的詞連在一起。

    然而，當胡離渾渾沌沌囚在這府裡，過著有如雀鳥般富貴而乾澀的生活之時，淩氏禍水之名，已傳遍了整個華朝天下。

    初初聽到的是宿雨刻意壓低了的圓/潤嗓音：“你們聽說了沒有，太/子殿下便是公子子期？”

    “是真的嗎？真沒想到呢！絕頂智慧的公子子期居然與咱們太/子殿下是同一個人！”初陽接過了話頭，鬼鬼祟祟的音調有如做賊一般。

    “還有更意想不到的呢！”宿雨續道，“聽說公子子期和公子秦還原本是頂頂要好的知交好友。”

    “那又怎樣？”清圓狐疑道。

    “說你笨吧，你還死不承認。”宿雨噌怪地，似乎點了下清圓的額頭，“公子子期是咱太/子殿下，也就是說，太/子殿下和安陽侯原本是頂頂要好的刎頸兄弟。現下卻不得不對恃戰場，兵戎相見，何其悲哉！”

    初陽嘆了一聲：“只怪得他們生在無情帝王家，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纔不是呢！”宿雨一聲驚呼，刻意壓低的嗓音裡含/著一股莫名的興奮，“你們知道什麼呀！怪道相爺這段時間都不肯讓胡離們出府，原來外間早已經傳瘋了，說安陽侯衝冠一怒為紅顏，為阻止心上人嫁入皇室甚至不惜起兵謀反！秦還秦莫念重情之名已傳偏了整個華朝內外呢！”

    “啊呀！那豈不是說，安陽侯的心上人便是咱家小/姐！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隨著三個丫鬟齊齊驚叫的聲音，胡離手心裏一管精巧的玉笛“噼啪”砸到了地面上，碎成了一地斑駁。

    早些時候墨墨曾說胡離淡定得過分，胡離想，那隻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