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離猛地推開門，奪路狂奔起來。

    宿雨最先反映過來，一疊聲地驚呼，忙忙跟在胡離身後追了起來。

    可當她追上胡離的時候，胡離已經不想再跑了。

    離阿爹的書房僅一步之遙時，墨墨捧著這一期的《華朝之音》朝胡離奔了過來。

    一如往常一般，隔得老遠，她興沖沖地衝著胡離唸叨開來。

    小/姐，有重大訊息。

    很重大很重大哦，胡離念給你聽。

    安陽侯秦還，本朝四大開國功臣之一，先安陽侯秦烈之子。單名一個還字，表字莫念。清朗俊秀，文武雙全，列我朝四大公子之一……

    胡離再也聽不進去什麼。

    耳朵裡“嗡嗡”響成一片。

    胡離木然折返回去，踱到窗戶邊上，摸/索著拾起碎了一地的玉屑，一片一片狠狠地捏在掌心裏。

    墨墨搶上前來，掰開胡離的手，急道：“小/姐，流血了！”

    是啊，胡離感覺到了，掌手裏一片濡溼。

    可是胡離，不覺得疼。

    胡離將碎玉屑一片一片扔進了湖裏。

    一邊扔，一笑止不住笑了。

    怪道先前胡離整夜整夜地吹，也不見有人前來，原來從頭至尾，胡離不過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罷了。

    胡離不會傻到認為自己果真天姿國色，傾國傾城。何況，胡離眼不明，心亦不淨。

    忽然之間，胡離想明白了許多。怪不得先前太/子要日日地奔到這府裡來。怪不得前幾日阿爹會一再地欲言又止。原來他們早就將一切看得清透。

    他們各自撒了一張網，擺了一局棋，統統將胡離置在了“利用”這一個位置之上。

    胡離想起自起兵以來，太/子日日託人遞了家書給胡離，一篇又一篇“雲兒卿卿如唔”。

    胡離甚至隱隱生出一絲愧疚來。

    呵，多麼滑稽，多麼可笑。

    胡離絕望透頂。

    這一生所有的愛恨，便在這一刻，統統碎爲了煙塵。

    煙不滅，塵不絕，心已死。

    胡離再也沒有踏出過流雲閣半步。

    一來，胡離實不知這天下之大，除了這左相府邸，胡離還能走到哪裏去。二來，胡離也實在沒了心思去理會什麼旁的凡塵俗事。能安然活著，就算對得住這人世一遭了。

    閒來無事，錦書姨時常會過來瞧胡離，拿一雙眼珠子直勾勾將胡離瞧著。

    胡離聽見她偷偷地向閣裡的小丫鬟們打聽，胡離何時識得了安陽侯，又何時與他私定了終身。聽得胡離好一陣唏噓。

    可嘆的，便連胡離自己都不知道，又叫一眾丫鬟們如何迴應。

    吱唔的次數多了，錦書姨也就訕訕地提不勁了。

    只是某一日，她忽感慨了一句：“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胡離沒有聽明白是怎麼回事。當然，胡離也沒想過要去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這一日的《華朝之音》上扯了一樁陳年舊事出來。說先帝有女名靜安，才貌傳天下；時帝都有二俊，一秦侯，一左相，一以武鎮邊關，一以文傾朝堂；後先帝驟崩，秦侯忽逝，靜安公主以迅雷之勢下嫁左相，後，新帝初登，天下長治。

    一公主，一秦侯，一左相。

    多少風花雪月，掩映在了金戈鐵馬之中。

    胡離將最後的結語仔仔細細回味了一遍，久久沒有做聲。

    這一日給胡離唸書的依然是墨墨。

    也對，如果不是墨墨，換了其他丫鬟，怕是沒那個能力在胡離阿爹的眼皮底下，弄來這些朝堂政事並念予胡離聽。

    胡離笑起來。

    不得不感嘆，太/子子期真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早在數年之前，他便將心無城府的墨墨安在胡離身邊，明知道胡離終有一天會看穿，但看穿的同時也曉得了墨墨的亶性，不忍也不捨得拿她是問。

    胡離只是同墨墨感嘆了一句：“咱倆個到底是一起長大的不是！”

    墨墨沉默了一會兒，道：“小/姐是好人。”

    傻墨墨，這年頭，做好人都是要吃虧的。

    可惜胡離懂得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