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謀反不嫁
五月十四。微雨。
淅淅瀝瀝的雨絲從清晨落到了黃昏,又從黃昏落到了天明。
胡離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一天一夜的心情,從天庭下到地獄,又從地獄躍進天堂……總之,用言辭難以形容。
翌日清晨,晴空推門進來的時候,胡離木然動了動僵硬的手腳,起身合上窗,當著她的麵,將臂上挽著的包袱隨手扔在一邊,又將懷裏捂了一夜的金銀珠寶一樣一樣掏出來,胡亂塞回了櫃中。
晴空很大聲地“咦”了一聲,然後,愣在一邊不做聲了。
胡離勉強衝她扯了下唇角,顫抖著蜷成一團,鑽到了錦被裏。
胡離冷,好冷。
胡離想換做誰對著窗戶一動不動呆坐了一夜,也會感覺冷的。
愣了好半天,晴空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驚叫著在床邊高聲絮叨開來。
胡離捂緊了被子。胡離不想說話,也不想聽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說“小姐,趕快起來梳妝”?
說“小姐,別耽誤了吉時”?
說“小姐,花轎就快來了”?
胡離居然笑了。
一邊抖一邊想,原來胡離這一生,便是用來驗證“身不由己”這一說的。
晴空的聲音裡,漸漸帶了哭腔。
胡離聽得頭痛,卻不知該怎麼去勸慰她。
一瞬間,胡離有些想念胡離死去孃親。
大家都說她是個溫婉閒靜的女子,可是這樣一個溫婉閒靜的女子,卻在正當好的年華里,用一根金釵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胡離不知這究竟算是一種勇敢,還是一種愚昧。
也不知,胡離是該恨她好呢,還是該憐她好。
只暗暗在心底猜測,那時候的孃親,大抵是絕望透頂的吧,一如,胡離此時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驟然被推響。
許多人聞訊趕來,有其他三個丫頭,有墨墨,還有錦書姨。
首先撲過來的是墨墨,她扯過胡離頭上蒙著的錦被,結結巴巴道:“小,小姐,你怎麼啦?”
胡離張了張嘴,嗓子有些啞,居然也感染了她結巴的毛病,胡離道:“沒,沒事,就是有些想睏覺。”
墨墨“哦”了一聲,似乎認真看了胡離一會兒,然後長出了一口氣。
胡離扯過被子,略顯不耐地吩咐她:“既沒事就都出去吧,我想再困一會兒。”
墨墨沒有動。
房間裡所有的丫鬟都沒有動。
須臾,一陣哭天搶地的聲音撲**頭,在胡離耳邊轟然炸響:“我苦命的雲兒哦,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是錦書姨的聲音。
記憶中,她一直都是優雅賢淑,溫柔體貼的。用府裡那些老人們的話說,“簡直就和靜安公主在世時一模一樣”。是以,這般尖利如刃的一嗓子,著實將胡離給驚住了。
胡離遲疑著從床榻上坐起身來。
墨墨俯身攙起胡離。
許久,墨墨幽幽然在胡離耳邊低嘆了一聲:“小姐,你也別太難過了,今日成不了親,總有成親的那一日的。”
胡離瞪圓了一雙無光的眼珠子。
晴空跟在墨墨後頭補了一句,語氣同樣幽涼幽涼的:“小姐,你就想開點吧!”
眼珠子越瞪越圓,胡離想開什麼啊胡離?
錦書姨又哀聲低泣了一陣,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語裡,胡離總算知曉了個大概,原來,今日一早宮裏頭傳來旨音,這婚禮取消了。
因太子殿下於今晨領兵出了城。
太子殿下領兵出城的原因是,就在昨夜,四公子之一的安陽侯秦還,反了。
這個“反”,是謀反的反。
屋子裏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不多時,一陣嗚嗚咽咽的抽嗒聲此起彼伏響了起來。
胡離倒是泣不出來。
胡離的第一反應是樂,第二反應是猛拍了把胸口,唸了聲“阿彌陀佛”。絲毫也沒有意識到,人家反的正是胡離皇帝舅舅的江山,正是胡離阿爹日日守候的朝堂。
胡離笑起來,捂著被子,直笑得頭頂上雲錦織就的紗帳一顫一顫的。
有小丫鬟驚疑未定地細聲嘀咕開來:“小姐莫不是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了?”
胡離聽得一愣,勉強止住了笑意,正待分辯幾句,只聽“咚”的一聲,耳邊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脆響。
是錦書姨厥過去了。
丫鬟們驚的驚,跑的跑,又是好一陣呼天搶地。
墨墨頗為難地杵在床邊上,欲言又止。
胡離衝她擺擺手:“去吧去吧,看熱鬧要緊,順便替我把門帶上。”
她便果真一溜煙躥了出去。
許久之後的某一日,她一臉諂媚地搖著胡離的手臂,告訴胡離說:“小姐你可真本事,咱府裡就數你最淡定不過了。”
胡離沒有同她解釋,胡離不是淡定,而是高興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