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陌已經記不清楚這是連續第幾堂課被多比耶教授問問題。除了有一次被問到巧伊斯如何繁殖她回答得出來之外，其他每次她都只能回答：‘我不知道。’，這次也不例外。

    ‘我……不知道。教授。’她站起來，臉色發白地說。

    ‘我不是有要你們預習課本第七章，你什麼時候纔會懂得要認真學習？班小姐，我對你愈來愈。’多比耶教授緊盯著她說，‘去後麵站著上課。’她說完咳了幾聲，顯得有些虛弱。

    莫陌默默站到奇獸廳後面，同樣地，她也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被罰站了。她看到有些同學回頭看了她一眼，大多數帶著嘲笑與輕蔑。也許他們開始認為‘梅諾思村最笨的女孩’這個綽號很適合我，她難過地想。可是我真的有照教授的話預習，每個晚上我也花很多時間複習上過的課，但我就是記不起來，這些知識好像不願停留在我腦中一樣，我愈是拼命塞，它們就愈是拼命溜走！我到底該怎麼辦纔好？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心裏煩躁的一團亂，多比耶教授接下來教的課程她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古語課的情況和奇獸課差不多。耶夫斯．印地斯教授雖然不像多比耶教授一樣老是針對她問問題，但他要學生輪流以古語背誦課本的習慣，也讓莫陌吃盡了苦頭。

    事實上，雖然印地斯教授是要學生們背下整篇文章，但因為輪流背誦的順序是固定的，所以學生們都能推測出下一堂課自己該背誦哪一段文章。莫陌每次一下課，就會央求雪音教她記憶下一堂課她該背誦的地方，然後每天背誦好幾次，有時候甚至連睡夢中她還是在不停背誦，吵得卷耳的脾氣愈來愈差，老是在房間裡的每樣物品上留下它的爪痕發泄。

    但即使她這麼努力，不知道為什麼，輪到她背誦的時候，她最多隻有背出幾句發音不標準，還夾帶著錯字的古語，接下去的文章她總是隻剩下殘缺不全的記憶，根本就沒辦法順利的背出來。

    ‘又是你，小女孩……’印地斯教授駝著背，有如一隻禿鷹般盯著她看。‘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別人都辦得到的事，你卻沒有一次辦得到？為什麼明明是教過很多遍的字，你念出來就是完全不對？你是不是覺得古語不重要，所以隨便學學就好？’

    ‘我……我沒有這樣想……我從來沒……’莫陌結結巴巴地想解釋。但印地斯教授對她的容忍像是已經到了極限，‘我告訴你！古語對喚獸師的重要性，不只是一種語言這麼簡單！’他打斷她的話，聲色俱厲地說，‘古語是創世之語，是眾神和帕萊拉使用的語言，許多著名的奇獸也是使用古語和喚獸師溝通，許多諾加的咒語也是古語，更別提古代留下來的重要典籍和偉大喚獸師以古語寫的書籍，爲了能不偏失作者的原意，它們甚至不許被翻譯。’印地斯教授舉起他一雙滿是皺紋班點的手，握緊拳頭，用力地說著，彷彿是在用靈魂吶喊般。‘現在太多笨蛋不懂得古語的重要性，都認為現在的語言已經夠好用夠方便，想要乾脆淘汱掉古語。這些愚不可及的人，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淘汱掉的究竟是什麼，是根源啊！是聯絡一切的根源啊！你們等著看吧，他們一定會後悔的！麗扶．肯特．賴扶畏繞．路特！’他咬牙說出最後一句話，像是在一吐多年來的怨氣，然後他突然走出綺亞廳，丟下滿堂錯愕的學生。

    ‘樹葉沒有樹根無法獨活。’英帕修喃喃念着教授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隔了二十分鐘，印地斯教授面無表情地走回綺亞廳。‘下一個同學接著念。’他冷冷地說，看都不看仍然站著的莫陌一眼，彷彿當沒她這個人存在一樣。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莫陌疲倦地坐了下來，兩眼無神地看著桌上的課本發呆。雪音和英帕修站在她旁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她。

    這時候幾個學生邊說話邊走過他們身邊。‘每次排她後面的人都要背兩段，就是怕她背不出來要往前跳一段。乾脆叫她放棄不要背好了，這樣我們就可以只背一段，反正她沒有一次背得起來。’話聲大得整個綺亞廳都聽得見，明顯是說給莫陌聽的。

    ‘印地斯教授的規定是背整篇文章，你們有意見的話去向他說，不要來煩莫陌。’雪音走到他們面前，昂首瞪視。他們對艾佛特侯爵不敢多說什麼，但往門口走去時，還是碎碎絮念地指責他們口中某個笨女孩。

    莫陌把臉埋在雙手中，無聲地啜泣著，她和他們一樣想不通，為什麼她會這麼笨。如果這世界上有記憶之神的話，那祂一定是忘了我的存在，她傷心地想著。

    每個週日，她在去祈福所禱告完回來後，會寫封旅行信寄給瑞迪歐和卡絲特。三週過去後，她收到了回信，然而她失望的發現，只有卡絲特有回信給她。她不懂為什麼瑞迪歐沒有回信，難道他沒收到她寄的信嗎？她在木匠好友的回信上看到了解答。卡絲特的來信除了問候的話，還提到了瑞迪歐，她說鐵匠在莫陌離開後兩天就失蹤了。後來史派克．倫夫，也就是卡絲特的父親收到瑞迪歐從陌生地方寄來的信才知道，原來瑞迪歐出外旅行去了，還說他可能會花許多時間走遍雷克大陸，請他們不用擔心。

    莫陌從來不知道瑞迪歐喜歡旅行。可能是因為要照顧我的關係吧，現在我不在家裏，他就能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她心想。說真的，她倒是因此替父親感到高興，畢竟瑞迪歐辛苦了這麼久，現在總算可以輕鬆一些。他女兒可是喚獸師呢！絕對可以照顧好自己，莫陌相信父親一定是這麼樂觀的想著。

    然而，武技課的嚴酷總是更加打擊著她脆弱的心靈。莫陌常常想，她寧願多上幾堂奇獸和古語課，也不願多待在武技教授的視線裡一分鐘。

    武技教授費格．西克莫，他對莫陌的痛恨簡直就是顯而易見。在講解格鬥的原理或是練習動作時，他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請她出來示範，再從她身上把缺點一個個挑出來，對著全班學生解說。然後他會請她練習第二遍，如果她犯了同樣的錯誤，他就會毫不留情地辱罵她，或是冷嘲熱諷，把她說得一文不值，不然就乾脆罰她一再重練，直到完全沒有錯誤為止。

    莫陌原本以為這只是因為搭乘彩虹長蛇時的小爭吵，造成西克莫看她不順眼，她心想等上過幾次課，西克莫氣消了，問題應該就會解決，所以她對這些殘酷的待遇總是極力忍耐，默不吭聲地承受，即使她恨不得想拿磊伊得送的短劍狠狠刺西克莫幾下。但在上第四周的武技課時，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有沒有錯誤。

    ‘小跟班，出來。’費格．西克莫手指著莫陌，用他黏滯沙啞的嗓音說。武技課一向在宮殿前的大理石廣場上課，今天雖然整天都飄著毛毛細雨，西克莫仍然要求學生到廣場上課。

    莫陌不甘願地走出來，站到西克莫旁邊。‘小跟班又要倒楣了。’她聽到有人訕笑著說。因為西克莫的關係，小跟班已經快變成她在學生之間的綽號；但在第一班，也就是貴族班，大部份的人都跟著亞美莉亞．米勒叫她小抹布。她對這兩個綽號都很反感。

    ‘總之，如果有人這樣叫你，你無論如何不要理他們。’雪音曾這樣對她說。但要她明知道有人叫她而不迴應，這對她來說實在太難了，她總是在意識到不該回應之前就已經先回答，有時候她會恨自己為什麼只有這個時候反應纔會變快。

    ‘現在下著雨，我知道有些人心裏一定在想，為什麼不到宮殿裡上課，卻要在這邊淋雨。’西克莫看到許多人皺著眉，他瞪著眾人臉色不善地說，‘別忘了！你們這些嬌生慣養的傢伙，發生戰鬥時，可是不會分什麼晴天雨天、白天晚上！難道敵人進攻時還會幫你挑個適合郊遊的好日子嗎，別傻了！’他走到一排早就準備好的皮甲旁，挑了一副最小的丟給莫陌。‘穿上它。’

    莫陌將已經溼透的皮甲往身上套，雨水的涼意讓她覺得好像跳進水中一樣，溼黏的皮甲以及上頭的汗息味也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你們最好要有心理準備，今天不管雨下多大，這堂課都會在這裏直到結束。’西克莫將臉上的雨水抹掉，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彷彿學生們困窘的神情讓他感到很愉快。而原本細若絲線的雨水，在他的話說完後，很配合地逐漸變大，現在每個人都可以明顯感覺到雨水滴在臉上的沉重觸感。

    ‘皮甲做為輕型鎧甲的一種，以擁有最輕便的行動力著稱，製做上也非常簡單，但面對有經驗的戰士時，防護力卻跟布衣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差別大概只在於被武器砍中時傷口的深淺。’西克莫哼哼笑著說，‘所以會用到皮甲的人，通常是缺乏裝備的部隊，不然就是力量貧弱，無法使用金屬盔甲的老人、女人，甚至小孩。’他轉過來看著莫陌說，‘就像你。你大概連穿皮甲都很難行動自如吧。去，繞著廣場跑看看。’

    因為溼冷的關係，莫陌剛剛雖然只是站在原地，已經覺得有些腦袋發昏，但她可不敢違背西克莫的命令。跑一跑也許會比較好，她挪動因為每天晨練，而從來沒停止過痠痛的雙腳，一步一步延著廣場邊緣慢跑。

    ‘誰叫你慢慢跑的！給我全速跑，這樣才能看得出來皮甲有多輕便。’西克莫吼道。

    不知道是不是皮甲綁太緊的關係，莫陌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試著加快步伐，卻覺得眼前開始冒著金星，雨水也在模糊她的視線上幫了不少忙。

    ‘這下你們可以看出，即使是像小跟班這樣體力孱弱的人，穿著皮甲還是可以正常行動。這也是為什麼古代有許多傑出的女戰士，而現代戰士清一色是男人，因為絕大多數女性的體力無法負荷重鎧甲，只穿皮甲上戰場根本是送死的行為。’西克莫上課到這裏，看了腳步不穩的女孩一眼，嘴角揚起一個惡意的微笑。他不叫回女孩繼續說著，‘那為什麼我們還是要學習皮甲，因為喚獸師不管是女性或老人，一旦發生戰爭，都還是需要上戰場為國家效力，這時候即使皮甲的防護力再低，只要穿上，還是有它一定的功用。所以，現在每個人都給我去拿一套穿在身上，再回來排好隊，哪個人敢穿錯穿漏了，就去代替小跟班跑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