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陌沒有聽見西克莫說的話，就算聽見了，她大概也很難思考他話裡的意義。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跑了幾圈，她只覺得又累又溼又冷，雙腳既麻木又僵硬，氣也快喘不過來。即使她知道停下來一定會捱罵，她還是在搖晃的跑了幾步之後，不由自主地抱著疼痛的肚子，停下步伐大口喘息。

    ‘誰叫你停下來的，繼續跑！’西克莫立刻吼道。

    ‘教……教授，我跑……跑不動……讓我休……息一下……’莫陌扶著因為淋溼而變得更加豔紅的宮殿牆壁，勉強從嘴裏吐出這些話來。

    ‘休息？戰鬥中敵人會給你機會休息嗎！沒用的東西，繼續跑！’西克莫眼中流露出一種莫名的快意，‘你要是敢再停下來，以後我就要你每堂課都跑著上課！’

    莫陌打了個冷顫，身體發起抖來，她不知道這是因為雨水讓她愈來愈冷，還是因為西克莫話裡的威脅。她深吸一口氣，覺得肺部隱隱作痛，但想到每堂課都要這樣跑她就覺得害怕，她忍住疼痛和疲累，繼續抬起腳跑步。

    ‘教授，莫陌真的很疲倦了，你看她根本就跑不動，雨又這麼大，讓她休息一下吧。’雪音看莫陌跑得搖搖欲墜，覺得西克莫做的太過份了，忍不住站出來說話。雖然她說話口氣非常柔和，而且她的銀白色頭髮整個溼黏在臉上，擋住了她大半的眼睛，但是她的怒氣還是能從那閃動著的碧綠眼珠中發現。

    ‘你是在拜託我嗎？艾佛特小姐。’西克莫眯起一隻眼睛看著她，臉上雨水從他尖尖的下巴流進衣領裡。

    ‘是的，教授。’雪音壓抑著怒氣回答。

    ‘那我怎麼沒聽到“求求你”呀？’西克莫用令人難以忍受的噁心口氣說著。

    ‘求……求求你，讓莫陌休息一下，教授。’雪音說話的時候，手指幾乎快抓破她身上的皮甲。

    ‘別想！’西克莫連花一點時間考慮都沒有，‘戰場上倒下就代表死亡，她敢停下來的話，就給我倒在地上永遠不要再站起來！你，給我滾回隊伍裡！’他對著雪音叫道。

    雪音站著沒動。

    ‘你敢不聽我的命令？’西克莫嗓音變得冷酷起來。兩個人互瞪著，僵持了一會。學生們全都訝異又佩服的看著雪音，他們之中可沒人敢和費格．西克莫對抗，除了另外一個人。

    英帕修走出隊伍，站到雪音旁邊。

    ‘英帕修，你也有意見嗎？’

    ‘教授，這裏並不是戰場，如果你……’

    ‘喂！有人倒下了！’突然有人在廣場另一邊對著他們大喊，打斷了英帕修說話。

    莫陌聽到喊聲，心想怎麼會有人倒下，是雨淋了太久嗎？然後她才發現，自己怎麼沒在跑步了，而且趴在積水的地板上，動彈不得。

    ‘你是……莫陌．班！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有人將她翻過來，叫著她的名字。

    莫陌睜開眼睛，一個穿著銀色鎧甲，留著棕色鬍鬚的男人，滿臉關切的望著她，雨水不斷從他頭盔向下流。‘你是……媽媽看到流星……之後就生下來的……流星．阿道夫先生。’她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衛士阿道夫聽到她說話，籲出一口氣，臉上原本緊張的神情放鬆下來。‘是的，班小姐，很榮幸你因為遲到好幾次而記得我。你站得起來嗎？我覺得應該送你去醫生那……’

    ‘莫陌！’兩個焦急的人影出現。雪音看了她蒼白的臉一眼，立刻扶著她站起來。‘請問最近的醫生住在哪？’她問衛士。

    ‘王宮花園西北邊的祈福所旁有學院的醫院。’阿道夫向一個方向指著。‘請原諒我因為守衛職務的關係沒辦法帶你們過去。’

    ‘沒關係，我知道在哪，謝謝你。’雪音和英帕修各撐著莫陌一邊肩膀，帶著她往阿道夫指的方向走，雨勢卻在這時變得更加大了。阿道夫往回走向他站崗的地方時，喃喃咒罵著雨神天彼絲特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我有準你們帶她去醫院嗎？’西克莫從雨中冒出來，擋在他們前面，‘放下她。’他沉聲說。

    ‘不要，雪音……不可以……’莫陌突然說。

    西克莫注意到雪音摸著自己左手腕煉，羊眼惡狠狠地瞪著她說，‘你想攻擊我嗎！’

    ‘有必要的話。’雪音冷冷地回答。

    西克莫笑了，‘有必要的話！’他重覆說了兩次，威嚇意味濃厚。雪音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英帕修移動身體擋在他們之間，‘這裏不是戰場，教授。就算是，難道戰場不能救助同伴嗎？’他直視著西克莫的眼睛說。

    莫陌看到武技教授先前握緊的拳頭逐漸放了下來，她大大鬆了一口氣，最後有印象的一句話好像是西克莫說的：‘我會給你們三個處罰的……’

    43.住院

    ‘莫陌，你還好嗎？’這個問話幾乎成了莫陌在某些課堂結束後必定會聽見的慣例，但今天她卻是在不同的地方聽到。

    莫陌眨著眼，努力想看清楚眼前浮動的景像，‘這裏是……雪音，我在哪裏？’她看到雪音關切的臉，還有潔白到一塵不染的天花板。

    ‘醫院的病房，你終於醒了。’雪音額頭上有些汗水，但她全身都是乾的，衣著也不太一樣。

    ‘現在是什麼時候？’莫陌坐起來問。這動作讓她感到有些暈眩。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單人病床上，粉紅色的簾子包圍著他們，隔開了外界。

    ‘嗯，星期四的中午……一點。’雪音掏出懷錶看了看。

    ‘我在這裏睡了兩天？史地、古語、幻獸，好幾堂課都沒上……啊！還有晨練！我完了……’

    ‘這是這兩天的筆記，你拿去看，’雪音將一本筆記放在病床旁的櫃子上，那裏還堆著好幾樣東西。‘別擔心，醫生有向學院報告過，你必需休養到明天才能出院。說到醫生……算了，你晚點就會知道。’

    莫陌拿起筆記翻了幾頁，‘這些東西是？’她指著櫃子上的東西。

    ‘這些是來探病的人帶的禮物。’雪音笑著一樣樣拿起來對她解說。‘英帕修送了一個懷錶，聖沃爾和偎斯娜圖案的，他實在很不懂女孩子喜歡什麼；這本書，**師傳奇>>，磊伊得送的，講得是維克辛．烈照的故事，他說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叫光影珠，是我送的，’她從一個小三角架上拿下一顆玻璃珠，裡面看起來好像有彩色的霧氣流動著。‘這很可愛，只要拿著它念：瑪魯，瑪魯，旋轉吧！’玻璃珠開始發出光芒，照在四周的布簾上。

    ‘哇，真的好可愛！’莫陌看到許多手繪的，小巧的奇獸投影在布簾上，隨著光芒緩緩轉動。雪音將玻璃珠拿給她，它依然不停轉動著光芒。

    ‘謝謝你，我好喜歡。’莫陌開心地說，她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這是露西亞教授託我拿過來的，她說是賽頓王國特有的裝飾品，可以保祐人身體健康。她好像去過不少連我都沒去過的地方，不愧是史地教授。’雪音指著桌上一個黑漆漆的石頭，它朝上的一面有個類似星星的白色圖案，‘教授說這叫“星石”，只出產在賽頓王國的瑪克西涅火山。她說以前那地方隨便撿都有，後來被商人大量採集販賣，現在已經變得很稀有了，甚至還立法禁止撿拾。’她拿起那塊石頭看了看，‘我不懂這種東西有什麼好，不就是石頭嗎？’

    ‘那這個小狗雕刻還有這支藍綠色羽毛筆……’

    ‘雕刻是布瑞特．強納森送的；羽毛筆是碧安卡用她奇獸的羽毛做的。強納森很關心你喔，他來看過你兩次。’雪音戳戳莫陌的臉，取笑她說。

    ‘他對每個人都很好，真是個好人。’莫陌根本沒發現雪音話裡的意思。

    櫃子上還有一串葡萄、一包餅乾、一條莫陌看過加了最多巧克力的吐司。雪音提到葡萄時不停地笑，讓莫陌花了一點時間才搞懂她在說什麼。原來葡萄是維多送來的，它第一天晚上就揹着卷耳來探病，沒有人曉得它是怎麼知道的。護士看到它進來，說它身上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想要趕它出去。維多生氣的到處亂跳，和卷耳在病房裏跑給護士追，吐她口水，還把簾子咬破一個大洞。護士追不到還累得半死，後來只好放棄。

    餅乾則是舍監派翠西亞．伯納女士送的，雪音說她送了三包餅乾，但她坐在這邊的時間就吃掉了兩包；巧克力吐司是橋屋的貝芙女士送的，她從磊伊得那邊聽到你的事，昨天晚上特地烤好送過來。

    ‘聽起來你好像一直陪在我旁邊，謝謝你。’莫陌感激的握住雪音的手。

    ‘沒……沒什麼啦，我剛好有空而已。’雪音臉刷地一下就紅透了，但她的表情明顯洋溢著喜悅。‘你看起來好多了。那麼……待會上課的地方有點遠，我先走了。’她站起來，拉開簾子，隔著一張空病床的窗戶吹入了清新的空氣，幾棵松樹的影子從窗外伸了進來。

    ‘上課，我也應該要去上……’莫陌想到自己曠了那麼多堂課，現在課業一定落後別人更多了，挪動著身體想下病床。

    ‘上課？我勸你最好不要，班小姐。’一個全身穿著白衣，頭髮用白巾包起，戴著眼鏡的年輕女孩走過來，把莫陌推回病床上。

    ‘她是寧芙．喀戎小姐，我想你可能認識她。’雪音說。

    ‘你不是……透過當頗醫生測驗的人嗎？’莫陌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好面熟，聽到她名字就想了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先走囉，不然就要遲到了。’雪音說。

    ‘雪音等我，我真的覺得我應該要去上課。’莫陌雖然這麼說，但她剛纔的動作讓她現在全身都痠痛的不得了。

    ‘你真的這麼想去上奇獸課嗎？’雪音懷疑地問。

    ‘醫生說你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院。’寧芙．喀戎說。

    ‘既……既然醫生都這麼說了，我想我還是多休息一天比較好。’莫陌乖乖地躺回病床上，想到多比耶教授那張戴著金邊單眼眼鏡的臉，她覺得能有正當理由不去上奇獸課也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