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肥．其帕和艾波．東果被挑中了。’英帕修說。

    莫陌聽他的語氣，感覺那好像那是別人家的事，與他無關一樣。她覺得她很難懂得英帕修在想什麼，他會把心裏一些想法藏的好好的，不像磊伊得那麼容易明瞭。她看到其帕和東果並肩走向第一班，心裏倒覺得有些高興，‘我覺得其帕被挑走很好呀，他以前老是欺負我。而且老實說，我也不喜歡艾波．東果，他和他爸爸一樣，都會說瑞迪歐壞話。’她對他們說，沒發現有個人向她靠近。

    ‘這位是……’副院長忽然走過來，向磊伊得問了她的名字。‘莫陌．班小姐，’他友善地搭住她的肩說，‘第三班調到第一班的還有一個名額，你有意願去嗎？我可以挑你過去，我想你很適合。’他站在莫陌面前，就好像大人站在小孩子前面一樣，低頭俯視著她。

    ‘我……我……’莫陌幾乎嚇傻了，不懂為什麼他會找上她。

    ‘你願意嗎？班小姐，如果願意，只需要說聲“好”，就這麼簡單。’方濟各又露出那種算計好的笑容。

    ‘莫陌。’雪音拉扯她的衣袖。

    莫陌回過神來，‘我……我可以說不嗎？’她膽怯的說。

    ‘你不要？剛纔聽奈遜先生說起你們的事，我還以為你想和貴族同一班。’

    ‘我纔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呢！我是因為……因為……雪音和英帕修是我重要的朋友！’莫陌鼓足了勇氣，纔有辦法在一堆陌生人面前說出這些話。她說完後發現，兩位侯爵都堅定的站在她身邊，像是要證明她說的話一樣。

    ‘朋友啊……’大概是被拒絕的關係，方濟各說這三個字時顯得有些慍怒，‘那麼我也不強求你。’他另外從自願的新生裡選了一個，這次選中的不是梅諾思村的新生。事實上，梅諾思村也只有葛肥．其帕和艾波．東果兩個人自願而已。

    調到第一班的六個人很快就被方濟各挑出，除了其帕和東果，另外還有三個女孩一個男孩。但第一班仍然沒有自願者。方濟各好像早就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笑吟吟的表示那就由他來挑選，兩對貴族男女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挑了出來，其中一個叫喬德森．瑪替達的男孩被分到了第三班；他臉上長著好多雀斑，當他拖著兩個漂亮的黑色大皮箱走過來時，看著雪音和英帕修的目光簡直像是要殺人一樣。

    ‘那三個班就依照這樣編制，奈遜，請確實登記好名單後再交給我。’方濟各看起來對分班的結果很滿意，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由我挑出調換的學生，我會特別關照……嗯，觀察你們，希望你們好好學習。我非常期待你們的表現。’他大有深意的看著那些被他挑選的學生。

    ‘待會就要舉行開學典禮，現在廣場要先做佈置，請各位新生留下行李到花園去等待，行李會有人替你們送到宿舍。’奈遜先生大聲對著所有人說。

    莫陌跟著人群向花園移動，途中雪音拉了拉她，‘你看，磊伊得跑去找那個薩米．方濟各。’她們故意繞過他們，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副院長，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磊伊得幾乎有點像是質問的說。

    ‘這不是你建議的嗎？就看看貴族加入平民裡，平民加入貴族裏，會不會像你說的，對彼此都有幫助，還是……根本只是害了他們。’方濟各說完往她們兩個看了一眼，嚇得她們快步走開。

    ‘我不喜歡那個方濟各副院長，他的眼睛老是好像會看穿你一樣的盯著你瞧。’雪音臉色有些蒼白的說。

    莫陌很有同感的點點頭，她回頭想看他們是不是還在說話，卻看到磊伊得已經跟在他們後面走了過來。‘要我帶你們參觀花園嗎？兩位女士。喔，還有英帕修先生。’他笑嘻嘻的摟住他們的肩，開始介紹花園裏有來歷的東西，一點也不提起他和方濟各的對話。

    在他們閒逛花園的這一小段時間，許多王宮僕役著手佈置起廣場。他們有些人會使用特別的諾加來加速佈置的速度，比如搭建講臺時，有人只不過對馬車載過來的大箱子唸了幾句咒語，那些木板就自動組合成一個大講臺；還有排列整齊的椅子，那隻不過是一些嬌弱的女僕，在每塊大理石畫上諾加，看起來舒適柔軟的椅子就憑空冒了出來；更不用說最後有個穿著管家服的小老頭，他用諾加在三個宮殿之間的上空，做出了一片蓋住整個廣場上空的天花板，上面還畫有超大型的喚獸師學院徽記——一隻土紅色的巨龍和一隻黑色的雙頭魔龍互相咆哮的樣子。

    等到一切佈置妥當，北邊的宮殿突然涌出許多人，人聲喧鬧地走到佈置好的座位坐下，他們年紀看來都只比莫陌大一兩歲，磊伊得說他們也是喚獸師學院的學生，大部份應該都是在這一兩年進學院的人，少部份則是年紀較大的‘續學生’或‘留級生’。

    ‘續學生？’莫陌覺得這個名詞聽起來就不太妙的感覺，留級生更是她在多哈時老師常常拿來‘激勵’她用功的名詞。

    ‘一般來說，新生進入喚獸師學院學習三年後，都會接受“喚獸師合格測驗”，就和其他職業一樣，只是每個職業學習時間長短不同。而沒有透過合格測驗的學生，我們就稱做“續學生”。’磊伊得帶著他們邊走邊說，‘啊哈，找到了，那個雕像就是神獸——雷鳥，又稱暴風精靈！是我最崇拜的帕萊拉。’他指著立在一間帕萊拉祈福所旁，看起來像是巨無霸鴿子的雕像，它有著像老鷹般的鳥喙，全身覆蓋著極濃密的藍灰色羽毛，連腿上也長著不少羽毛，幾乎看不到腳趾。

    ‘磊伊得，請問如果變成“續學生”的話會怎樣嗎？’莫陌覺得這件事一定要先問清楚，不然她總覺得很不安。

    ‘不會怎樣，就像字面的意思，只是需要繼續在喚獸師學院學習而已，而且也有不少續學生透過合格測驗之後成爲着名的喚獸師。像我的老師就是，他還續學了兩年呢，所以他老是笑自己開核的比別人慢。’

    莫陌聽了鬆了一大口氣。

    ‘喔，可是當然，學院也不能永遠讓人當續學生，所以最多兩年，要是兩年後還沒辦法透過合格測驗，就會被退學。’

    ‘退學！’莫陌大聲的重覆。她對這兩個字特別敏感，念多哈時，幾乎每個老師都曾拿這兩個字威脅過她。

    ‘不用擔心，據我所知，喚獸師學院成立以來，還沒有人被退學過。好，該去集合了。’磊伊得開始帶著他們往回走。

    沒人被退學過這件事似乎安撫不了莫陌，她現在反而更擔心自己變成史上第一個被喚獸師學院退學的學生。

    回到廣場，磊伊得和他們分開，獨自走向教師席。

    ‘你不能老是在煩惱這種問題，莫陌，你只要想著怎樣才能做到最好，問題自然就會迎刃而解。’他們在準備給第三班的位置上坐好時，雪音這麼說。

    ‘希望如此。’莫陌想到以前在多哈上課的情形，她對接下來的一切實在都很沒有把握。

    ‘我們會幫助你的，一起加油吧。’英帕修說。

    <<19.院長的表演>>

    喚獸師學院的開學典禮，其實和多哈的畢業典禮有點像，只是規模大了些，豪華舒適的程度也不同。像莫陌就從來沒坐過這麼舒服的椅子，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坐起來就像是鋪了柔絲和綿花的沙發椅，扶手前還擺了一大杯冰涼又好喝的薑汁汽水；而照理說擠了好幾百人，應該略顯悶熱的廣場，卻涼爽的像是在樹蔭濃密的森林中。腳下的地板墊上了一層厚厚的深棕色地毯，踩起來軟綿綿的，要不是四周都是人和椅子，莫陌還真想躺在它上面滾滾看。

    ‘那麼，貝託．託尼爾王國喚獸師學院開學典禮開始。’司儀簡短的開場之後，說了些歡迎新生的話。然後副院長薩米．方濟各上臺，說了些勉勵學生的話。接著輪到喚獸師學院院長上臺。

    院長剛走上臺時，莫陌還以為她看錯了，因為臺上站著的是一個年紀不到十歲的小男孩，他穿著一套不搭調的正式服裝，一張開嘴巴，還可以看到他缺了一顆門牙。‘各位先生女士好，我是貝託．託尼爾王國喚獸師學院院長——墜刻．以斯拉。’他的聲音也是小孩子稚嫩的童音。

    他剛自我介紹完，臺下舊生們就開始拼命叫好，說院長今天真是帥呆了，變身成小男孩比上學期的老婆婆還特別。莫陌很想問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接下來以斯拉院長繼續說的話讓她完全被吸引住，‘很高興大家喜歡我今天的裝扮，我本來考慮要變成魯愛拉．葛斯塔教授，可是怕大家真的以為她當上院長，待會會嚇得吃不下晚餐，所以還是決定變個簡單點的樣子。還是……其實你們比較希望我變成葛斯塔教授？’他說著裝了一個嚴肅到極點的臉，一個小男孩的臉上出現這種表情，實在引人發噱。‘喔，葛斯塔教授，笑一個嘛，你就是沒有笑容，學生們纔會以為你很嚴厲。’他轉頭對坐在教師席的那個女喚獸師魯愛拉．葛斯塔說。

    ‘如果院長答應絕不變成我，我就笑一個。’葛斯塔教授面無表情的說。

    ‘那真是太可惜了！’以斯拉院長搖頭嘆氣，‘我想等我變成你再對著鏡子笑一個可能還比較容易些。’

    ‘請不要這麼做，院長。’葛斯塔教授皺緊眉頭緊盯著他說。

    ‘那你笑一個？’

    葛斯塔教授咧開嘴笑了笑，莫陌從來沒見過這麼不甘心又僵硬的笑容。

    ‘哈哈哈！很好！葛斯塔教授的幻獸課一向是全學院最棒的，但要是上課也能多點笑容，那就是全雷克大陸最棒的了。’以斯拉帶著鼓勵的目光向葛斯塔教授行了個禮。

    ‘是，院長。’葛斯塔教授微微笑著說，這次總算自然了些。

    ‘好，其實開學典禮該說的話，剛纔方濟各副院長已經替我說完了，他總是非常完美的做完我該做的工作，我想我大概是歷年來最輕鬆的院長。’他向副院長點頭致意，方濟各也點頭回禮。‘所以，我就不再囉嗦一次相同的東西，我只有一句話想對各位說：喚獸師沒什麼了不起！’他突然使勁的喊出這句話，所有人都楞了一下，‘記起來，最好是寫下來，對你們一定有幫助。’

    莫陌從口袋掏出小筆記本寫了下來。

    ‘你還真的寫下來？院長應該是開玩笑的吧。’雪音覺得好笑的說。

    ‘呃，是嗎？’莫陌還是寫完整句話才收起筆記本。

    ‘現在，我最好是向新生們露出我的真面目，免得將來你們在路上遇到我，還以為我是哪裏跑進來散步的糟老頭，看仔細囉。’他露出小男孩天真爛漫的笑容，拍拍手掌，一簾圓形的布幕從天花板垂下來圍住了他，隔了一下子，布幕升起。‘驚喜！’一大群長得一模一樣的矮小老人同時喊，他們在講臺上走來走去，對著教師席和學生們熱情地打招呼。他們全部都只長得比剛纔的小男孩高一點，每個都將白髮綁成長馬尾，嘴巴邊留著奇怪的一圈白鬍子，手裏都拿著一根老舊斑駁的柺杖，‘咚咚咚’邊走邊敲著講臺地板，吵得就像是同時有許多人在打鼓。

    幾乎所有學生都訝異的張大嘴，看著講臺上的‘院長們’做著滑稽的表情和動作，他們甚至開始合唱，這首歌只有簡短的幾句：‘喔！貝託．託尼爾！喔！喚獸師學院！它是這麼大，你永遠想待下！就像貝蒂姑媽做的糖漿加加果泥，如果吃不到，你一定會心碎！你一定會心碎！’他們重覆唱了好幾次，歡樂的曲調讓不少學生也跟著一起和唱，最後大家都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是在讚揚喚獸師學院還是貝蒂姑媽的糖漿加加果泥。

    結束大合唱後，其中一個以斯拉院長拿柺杖指著上方說，‘大家看吶！天空是如此遼闊，如果可以的話，真想一輩子在天空飛翔。’隨著他說話，原本遮蔽天空的天花板變得愈來愈透明，很快的整個消失掉。‘我這麼老了，事不宜遲，趕快來去飛吧。’他柺杖重重敲了一下講臺地板，忽然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墜刻．以斯拉全變成了金色飛鳥，他張開雙手跑到講臺邊，用力往前一跳，莫陌‘啊’的發出一聲驚叫，卻看到以斯拉背後突然冒出一對金色大翅膀，整個人和金色鳥群騰空飛起，他大喊，‘你們呢？還等什麼！’笑聲中，他和鳥群愈飛愈遠，在所有人目送下，飛入天際之中。

    ‘以斯拉院長的開學表演真是太棒啦！比去年還精彩！’整個廣場響起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這就是喚獸師學院院長墜刻．以斯拉，看過他主持的開學典禮，怎麼能不讓莫陌期待接下來的學習生活呢！她心中的不安早就已經被期待與興奮一掃而空。

    ‘嗯，今年的開學典禮就到此結束。另外，院長要我宣佈一件事，請各位新生在明年學期結束前想想，剛纔院長總共靠哪幾種幻獸的幫忙，才能完成這些精彩的表演？院長說他會把這個問題加到期末幻獸課的測驗中，而且還會贈送小禮物給答對問題的學生。那麼，謝謝各位的參加。’司儀行了個禮，離開了講臺。舊生們和教師席的教授們也都站了起來，談談說說的四散離開。

    莫陌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只好和其他新生一樣坐在原位等候。等到人都走光了，希爾頓．奈遜先生才慢吞吞地走過來，他的圓框眼鏡上沾著幾滴汗漬，‘各位新生你們好，我的名字叫希爾頓，奈遜，在喚獸師學院裏負責管理學生事務。請跟我走，我先帶你們到舍宿休息，喚獸師學院的課程從明天開始，你們安頓好後，可以先利用今天剩下的時間做準備。’他帶著新生繞過南邊宮殿，往佛朗薩費堡的方向走。

    莫陌和雪音及英帕修跟在人群中，仰望這座建立在丘陵上，貝託．託尼爾王國王室居住的城堡，那厚實的花崗岩城牆，高聳的塔樓，由底下往上看更是異常雄偉。

    ‘先生，請問一下，今年開學典禮保羅國王怎麼沒有來致詞？聽說他每年都有來參加典禮。’有新生在前方詢問奈遜先生。

    ‘國王陛下前天出訪卓根漢王國，預計秋末時回國，所以今年沒辦法參加開學典禮。’奈遜先生又掏出他的紅手帕擦了擦額頭，可是他髮量稀疏的頭頂還是油膩膩地反射著熾熱的陽光。

    他們延著一條寬闊平坦的大道走著，鋪著白色細砂的路面看起來經常有人整理，沒有任何雜草生長在路上，道路兩旁種滿青翠的草皮以及高大的楓樹，莫陌抬頭看著繁盛的樹葉，心想這條道路秋天時一定很漂亮。

    走到一條岔路時，奈遜先生停了下來，看著通往佛朗薩費堡的道路說，‘這條順著斜坡往上的路，是直接通到城堡正門的路，裡面住的都是王族的人，包括今年也考上喚獸師的夏多爾．保羅王子和蘇菲．保羅公主，他們也和國王一起出訪卓根漢，所以要到秋末他們纔會加入第一班一起上課。’

    ‘他們不怕課程跟不上嗎？’有人問。

    ‘大喚獸師歐汶．伊薩先生也和他們同行，他會當他們的“指導者”，教導他們最初的課業，能讓不再收學生的伊薩先生當指導者，大概也只有國王辦得到。’奈遜先生帶著他們往岔路向東的道路走去，莫陌可以看到這條路的不遠處有一座橋。

    ‘先生，請問指導者……是做什麼的？’一個梅諾思村的新生問，他是莫陌多哈的同學，她記得他叫馬許．迪哈那，他有黑得發亮的肌膚和短得像棘刺的頭髮，是加加果農迪哈那夫婦的二兒子。

    奈遜先生搔了搔頭，想了一下才說，‘我想關於這件事可以先告訴你們沒關係。每個學生在喚獸師學院除了正式上課以外，還可以申請一位喚獸師當指導者，這樣課餘時你們就可以有額外的老師教導當喚獸師時需要的知識。但我要先提醒你們，每位喚獸師個性和能力都不一樣，最好是別隨便亂選。還有，喚獸師有權決定要不要當學生的指導者，如果到時候你們申請的喚獸師拒絕，也別覺得喪氣，這種事還蠻常發生的，再申請別人就好了。’

    ‘我們一起選磊伊得當指導者好不好？他人好，又聰明。’莫陌說。他們現在走到剛纔看見的橋上，這是一座架在費厄司河兩岸的石拱橋，樣式古老，看起來有一定的歷史，橋兩側的護牆刻有一些浮雕，雖然已經顯得斑駁模糊，但還可以看出來雕的是牧者放牧牛羊的情景。

    ‘我贊成，我想他應該不會拒絕我們，你說對不對，英帕修。’雪音靠在護牆上面說，她低頭看著橋下清澈的河水潺潺流過，‘有好多魚，莫陌，你看那邊。’

    ‘真的，比村子外的小溪多好多。’

    ‘我想他一定不會拒絕你們。不過我不一定會選他，我想先看看還有哪些喚獸師可以選。’英帕修也探頭看著河面說。

    ‘你不和我們一起嗎？’莫陌失望的說，但她發現，低著頭的雪音看起來比她更失望。

    ‘又不是選不同指導者就不是朋友了。’英帕修輕鬆的笑著說。

    莫陌點點頭，心裏卻想要是可以的話，當然還是選同一個指導者好。他們繼續跟著人群移動。走下石橋時，她回頭看，王宮這時候已經被丘陵和城堡整個擋住，佛朗薩費堡矗立的身影只有天空作伴，顯得有些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