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鎮很小，就這麼一個客棧，兩人到了那客棧前，裡頭早已坐滿了人。

    阿塵不肯與人拼桌，為免麻煩，尋了一處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

    人多的地方總是這般亂哄哄的，嘰嘰喳喳比山裏的麻雀還要吵鬧。

    五兒伸長了脖子，目光在屋裏轉過一圈，沒發現那說書的老頭，不由唸了一句。

    “奇怪，今日那說書的竟誤了時辰。”

    五兒回了頭，卻瞧見阿塵將齊到胸前的面紗下襬纏在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一隻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

    那模樣瞧在五兒眼裏越發的可疑。

    阿塵可從沒這樣過，往日裏她最愛聽這些戲文了。

    “阿塵，你可是有什麼心事？”

    “恩？”阿塵下意識回了一句，這才發覺五兒已經盯了她很久。

    “阿塵，你可是病了？”

    “哈哈。。。”阿塵曬笑，“這說書的怎麼還沒來。”

    她不過轉移話題。目光悄悄在屋裏轉溜過一圈，人雖多了些，卻未見異常，這才稍稍安了心。

    清韻消失這件事，她瞞過了所有人，就連五兒都不曾輕易告知。

    但阿塵不是有意瞞她，清韻是唯一能護她的人，他若消失了去，阿塵自是應當謹慎的。

    只是不知，清韻何時纔會回來。

    然，此處並不值得留戀，清韻又不是十分喜歡她，也許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阿塵初到蕪山時，日子過得極為艱辛，時常受到山中妖怪的欺凌，總笑她分明是隻妖卻修不了妖法。每日每日都是鼻青臉腫，髒亂不堪。

    後來。。。

    “阿塵阿塵！說書先生來了。”

    五兒見人來了，頗為激動，拽了阿塵的手臂，指著前方的說書檯。

    若不是清韻，她或許早就葬身在那蛇妖腹中。

    阿塵瞥了一眼，那說書的果真是來了，已在客棧老闆專門為他準備的“說書檯”前坐了下來。

    那一雙眼睛，不同他臉上頗為深刻的皺紋，閃著睿智的光。

    “今日鄙人借住之地來了位貴客，顧此耽擱了些時辰，還請諸位鄉親見諒。”

    貴人？究竟是什麼樣的貴人，他一來，這說書的老頭就改頭換面說起來仙人的故事來？

    阿塵想著想著心頭突的跳了跳，強行壓下心頭的不安。許是她想得太多，像五兒所說那般蕪鎮已經許久都沒有道人出沒了，難不成還能真叫她二人碰巧遇上了？

    “那麼。。。”那說書的抓起一旁的醒木在稍顯破敗的木桌上拍了拍。

    “今日要說的，乃是六百年前的一段傳聞。”

    “這地上住著的，那叫人，這天上住著的，那是仙。

    這天上的仙人，就同咱們這些凡人一般，也有仙階高低之分。

    天上眾仙各司其職，條理而分明。

    這管。。。”

    “這老頭就是墨跡，多餘！講個故事還這般多得廢話。”

    五兒不愛聽，但這客棧裡的鄉親可都聽得入了神，並無多少人講話，安靜了許多。

    阿塵扯了她兩下，示意她小聲些。

    “天上仙人眾多，就那掌管凡間花草的仙子都有百餘位，還有那文曲武曲。。。”

    阿塵再聽了兩句便不甚耐煩，這些東西就是山裏未化人形的妖怪都知道。倒是聽見隔壁四個漢子磕嘮起來。

    “這劉老頭子，故事講得精彩，但廢話也真是多。”說話的是四人中最壯實的那位，說話間還不忘捻粒花生米丟在嘴裏。

    “這話不錯。”應他的，是個矮瘦一些的中年男子。

    “不過你怎麼知道，那老頭姓劉？”

    “他就住我家那隔壁屋，能不知道？”那人接著道。

    “這老頭，本是位教書先生，妻子難產而死，留下一個女兒。可就在前陣子，他女兒不見了。”

    “他是找女兒來的？”壯男左手邊一人問道。

    “這不每到一處，便說書給大夥聽，賺點盤纏嘛！”

    “他女兒怎麼就不見了呢？”

    “誰知道啊，消失的無影無蹤的，誰都沒見過。不過天下之大，要找一個人，不容易啊。”那壯漢嘆口氣，搖了搖頭。

    說到這兒，阿塵便沒繼續往下聽。倒是回了頭，打量著臺上的劉老頭。

    劉老頭正講在興頭上，眼裏熠熠生輝，哪裏看得出是丟了女兒的人。

    “今日要講的，便是那火神古炎之女蕭何的故事。”

    “蕭何？”五兒捏了捏手指頭，只覺得這名字格外耳熟。

    “蕭何於那六百年前墮入魔道，至於因何入魔，六界可謂眾說紛紜。

    不過提起蕭何，那便要說起一件天界至寶。”劉老頭稍作停頓，成功吊起了鄉親們的胃口。

    “至寶？”

    “不錯，就是那天界的一把神劍，叫作殘月。”

    “殘月？”五兒懷疑，“天下第一魔劍殘月？”

    她好歹是個妖怪，這等仙魔之事，可比凡人清楚得多。魔劍殘月六界皆知。這個說書的嘴裏的，莫不是那個殘月？

    真因世人皆知，她才近乎本能的懷疑，可四下靜悄悄的，她這一番自言自語便顯得大聲了一些，幾乎引所有人都回了頭來看著她。

    五兒終究不似阿塵那般時常往山下跑，何曾見過這般陣仗，忽然緊張起來，慌忙捂了臉。

    阿塵笑道：“現在知道丟人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五兒拽了阿塵的袖子，似是撒嬌。

    “下了山必得小心一些，莫要再大聲張揚，免得招來禍患。”

    幾百年來，阿塵總往山下跑，就算沒人教著，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也都知道那麼一些了。

    先前，她可沒少受罪。

    想起以前，阿塵的眸色暗了暗。

    “不錯，現在的殘月的確是天下第一的魔劍，可在成為魔劍之前，那殘月可是天界至尊的神劍，只需輕輕一揮，便可將那蕪山夷為平地，威力無窮。

    更有傳說，那殘月可斬斷世間一切有形無形之物。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威力無窮，世人覬覦。

    可殘月，註定了只能有一個主人，蕭何卻是殘月唯一的主人。

    正因如此，才引發了一場滔天的陰謀，導致蕭何入魔，而那殘月卻由神劍變成了天下第一的魔界。”

    五兒越聽越是不解。

    “他們不是這樣說的。”

    阿塵知道，她指的是山裏那些妖怪。

    五兒便是長得特殊了些，到底也是眾妖住在一起的。

    唯有她，妖怪聞來特別香甜，所以一直住在山頂賴在冰冷的清韻身旁。

    可清韻不喜歡她。五百年來，她便一直住在山頂那顆樹上。

    “他們都說，那火神之女是求愛不得才入魔的。”

    阿塵聽了，並未說話。魔劍或是神劍，她不曾聽說過，亦說不出對錯。

    可五兒不服，山裏眾妖都是這麼說的，這定是那說書的編出來的故事，用來騙騙這些凡人也就罷了，可別想糊弄她。

    “胡說。。。臭老頭竟胡說，這些故事你都是從哪裏聽來的？”

    “姑娘可是覺得我說的不對？”

    “自然不對，我可聽說。。。”

    阿塵拽了她衣袖，示意她坐下但五兒不理。她便也起了身去捂阿塵的嘴。

    可阿塵俞是不讓她說她俞是要說。

    “唔唔唔。。。”五兒揮開她的手。

    “五兒別鬧！”

    “我沒鬧，我都說的是事實。”

    “那火神之女蕭何明明是為愛入魔，纔不是你說得這般。”

    “唔。。你且說，這些故事，你是從何聽來的？”

    五兒這話聽得阿塵一頓。

    莫名的，阿塵想起先前劉老頭說的那位貴客，忽然驚出一身的汗。

    “五兒，五兒別說了，我們走。”阿塵忽然站起來，壓低了聲音道。

    這些年，阿塵四處逃避那些妖怪的圍追堵截，對於危險，早就有了一種超乎尋常的感應。

    可五兒並不理睬。

    “姑娘怎知我是聽來的？”

    “我，我猜的。難不成還是你親眼看見，親身經歷的？”

    “自然不是親眼看見的，更不是親身經歷，乃是五日前，在山腳遇到的一位叫作真陽的道人告訴我的。”

    五兒一聽道人二字，立刻慌了神。

    “山腳遇見的道人，那豈不是。。。”知道蕪山有妖怪？

    五兒低聲嘀咕，這才發覺危險已至。

    阿塵慌忙拉住她的手，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