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的暖陽，被屋前那顆古樹遮了大半。枝葉上落著霜雪，仍舊生機勃勃。

    山頂寒涼，這雪乃是前幾日下過，還未化盡的。阿塵站在樹下，吹著微風，忽然之間就有了幾分逼人的寒氣。

    阿塵無奈的撇了嘴去，往昔她好不勤奮，苦苦修練五百年的妖法，竟是未有半點長進，就連禦寒這般微末的法術都使得勉強。

    可惜可惜，若不是她太過廢材又怎會執意抱著清韻粗壯的大腿不撒。便是現下清韻不見了蹤影，她也不至於這般發愁。愁歸愁，卻是絕計不能讓旁人看出分毫來的。

    若是知曉清韻不在這山中，方圓百里的妖怪還不一口一口將她吞了。

    清韻消失之前，一切如常，唯一奇怪的便是那一日她睡得早了一些，待她睜了眼，清韻便已經莫名消失了去。

    如今，清韻不見已足足三日，阿塵裝模走樣去山下晃過一圈，日頭依舊過得沒心沒肺，滿臉笑顏，怎麼也看不出她心中的惶惶不安。

    自然是不能叫旁人看出來的，否則清韻消失豈不成了人盡皆知的事！

    反正這山裏，除了她也沒人知曉清韻去向，就連那山雞大王都不知道！

    她自然無需擔心，只需端著常態，故作輕鬆，不被別人看出點異常來，大可瞞上一段時日的。能瞞多久多久便瞞多久，若真不走運叫人發現了，再逃也不遲。妖法雖弱逃命的本事她還是有的。

    只是不知，離了這蕪山，她還能去往何處，如何安生。

    也罷也罷，考慮得這般多，還不是想不出法子，不過徒增煩惱。既然如此，走一步算一步便是。

    阿塵腳尖一點飄然越上枝頭去，頗為愜意的曬起了太陽。

    清韻不見的第十日。

    虧得他曾在這山頭留了結界，才暫且護得阿塵不曾被那些個妖怪一口吞下去。

    阿塵龜縮在其中已然是好幾日都不曾外出，畢竟外出有風險，若一不小心被人撞破她的小秘密，性命不保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鳥鳴。

    “阿塵。”

    阿塵回身，只見一隻通體碧綠的鳥兒飛進結界裡來，化作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小丫頭。頭上綴著根彩羽，淺黃色長裙，腰帶之上束著黃色絲帶，垂至裙邊。

    阿塵蹦出結界外，面前這隻鸚鵡，沒錯，鸚鵡--一隻沒有雜色的鸚鵡，便是阿塵在這山裏唯一的朋友--五兒。

    五兒見她眼神飄忽，便知她又在想自己是鸚鵡的事了，忍不住白眼，道。

    “若不是我通體碧綠，與其他鸚鵡不同，哪裏輪的上你跟我做朋友！”

    五兒這莫名的驕傲，阿塵想自己就是再過個五百年還是弄不明白的。

    畢竟，她就是一隻通體碧綠的，十分另類的鸚鵡，沒有若是，也沒有如果。所以，她倆也就彼此這一個朋友，再多也就沒了。

    “可是……可是……”五兒忽然深吸一口氣，可憐巴巴瞧著阿塵，做出一副乖巧狀。

    真的很香啊！像極了餓的人聞見那饞人的板栗香，她最愛糖炒板栗。

    明明不是很餓，卻總能勾出那饞人的慾望，恨不能一口將她吞了用以解饞。

    阿塵扶額，又來？

    “可是……阿塵你真的好香啊。能不能讓我咬一口，就一口！”五兒盡力裝的可憐一些，似乎只要她看著再可憐一些，阿塵就會答應她了。

    阿塵後退一步，雙手交叉置於胸前，殘忍道：“不能！”

    五兒立刻翻臉，順帶給了她一個白眼。

    “小氣鬼。”

    “廢話，你讓我咬一口試試。”

    “纔不要，會疼的。”

    “那我就不會疼？”阿塵死命瞪她。

    儘管這樣的對話隔三差五就會重複一遍，可阿塵聽了還是氣，氣自己怎麼就聞不到那香味呢，她怎麼就能聞到呢，那些妖怪又為什麼聞得到呢？

    可她想不通，也只有生氣的份。

    五兒自知理虧，忙哄道：“阿塵，我們下山吧。”

    阿塵明媚的眼眸閃了閃：“下山做甚？”

    話落，亦不顧五兒滿眼的驚訝，壓低了聲音，循循善誘道：“其實，山下也沒什麼可玩的。”

    “不會啊，有好吃的糖葫蘆……”

    阿塵及時打斷她，擺了擺手，興致缺缺。

    “酸酸甜甜沒興致。”

    “那肉包子？”

    “前幾日山下染了豬瘟，不乾淨！”

    “那烤雞？”

    “山大王的同族你也敢吃？”

    “那烤鴨？”

    “都吃幾百年了，該換換口味了。罷了罷了，實在提不起興致來，不若在此處發呆來的安逸。省的東奔西跑的，累得慌。”

    五兒歪了歪腦袋。阿塵這是吃錯了什麼不是？以前三天兩頭就往山下跑的，莫不是這個阿塵？

    五兒想不明白，只是見她走遠了，忙甩開腦海中的疑惑，跟了上去。

    “阿塵，你等等，我還沒說完呢。”

    五兒苦思冥想：“我們，我們……”

    想了半天卻沒想出個下文來，這還沒將阿塵說服，倒將自己逼得無話可說了。五兒不服氣，停下腳步，拼了命的想。

    “凡間女孩都會做些什麼？會。。。會拿跟針繡來繡去的，繡出好看的花樣，像畫出來的一般。對了。。。”

    “對了對了。”五兒再次追上她，“我們可以做，做些新衣服啊。”

    “新衣服？”阿塵停下，反問一句。

    五兒見她終於停下，以為她終於有了興致，開心一笑。像他們這些妖怪，幾百年都穿著同一件衣服，所以換新衣可謂是件十分歡心的事了。

    “拜託我們是妖，捏個訣就……”話說到一半卻忽然想起，她……不會！

    “咳咳，沒興致。你自己去吧。”阿塵連忙咳嗽兩聲來掩飾面上的尷尬。

    五兒聽她這樣說，瞬間垮了小臉。

    “阿塵你變了！哼！”

    “我……”阿塵無奈，轉了轉眼珠子，終於找了個蹩腳的藉口。

    “你也知道我半點妖術都不會，跟凡人沒有區別的。要是下了山遇見道人，那可就麻煩了。”

    “騙子，蕪鎮幾百年都沒出現過道人了，你就是不想去罷。”

    “算了，我還是自己下山說書先生講故事吧，今日說的可是仙家秘史。”

    阿塵聞言眼睛一亮。

    “什麼？仙家秘史！”

    “等等，我也去！”

    五兒卻不等她變回鳥聲就往山下飛去，阿塵忙捏訣，跟上前頭那隻綠鳥。

    這蕪山腳下有個小鎮喚作蕪鎮，前幾日，鎮上來了個說書先生，阿塵閒來無事，總往那初跑。

    小鎮雖為繁華，可出了鎮外方圓二十餘里再無人跡，鎮中往來之人亦是很少。

    但人跡稀少便意味著妖怪諸多，方圓二十里，數千只妖怪，沒有一隻不是饞著她的。

    可她們這些做妖的，苦苦修煉，不就是爲了成功飛昇。所以仙人的故事，阿塵自然是感興趣的。

    再者，在結界中窩了七日阿塵只覺自己閒得都快生了黴，有五兒陪伴，下山一回還是不礙事的。

    聽慣了情愛之事，偶爾換個口味也挺不錯，這仙人的故事，她可是頭一回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