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川能看出，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已經刻意控制好力道，所以他的手從沒有任何放鬆的時候。每一刻，手上的筋骨都繃出了形狀，可見曾琪的心情一定很不平靜。

    慕川可以發誓，直到他將覆蓋主管上半身的毯子都掀開，都完全沒碰到主管的身子。這點很不容易。因為毯子的蓋法，是直接從上面覆蓋住，然後再把邊角壓到身下捆起來的。

    主管的臉，也無可避免地縮了水。現在看上去，倒真的很像植物大戰殭屍裡的那種殭屍了。它張著嘴，因為牙齦和嘴唇都萎縮了，牙齒顯得特別長。

    曾琪就這樣低頭，默默凝視著這張臉。正常這種時候，呸，現實里正常人絕對不會有這種時候。至少按電影裡拍的，或者遊戲劇情裡放的那樣，正常這種時候，他應該說點什麼。

    然而曾琪什麼都沒說。

    一直都是沉默。

    慕川認為這張臉實在沒什麼好看的。別說好看，它甚至是令人作嘔的，多一秒都看不下去。所以，即使外面很冷，風在呼呼往他身上招呼，慕川也很認真地站在門口，等曾琪站起來，發現他。

    他絕不逃避。

    說實話他總覺得曾琪下一秒就能站起來了！下一秒，就是下一秒，下下秒也行！

    然而很多秒過去了，曾琪還是在默默注視著那張臉，保持著跪地的姿勢。慕川終於忍不住，覺得有必要讓人清醒一下。他怕直接說話會嚇到曾琪，只好先敲敲門。

    “嗨，曾琪？你沒事吧？”

    曾琪頓了一下，卻沒嚇著：“沒事。”語氣聽起來很壓抑。

    “你在幹什麼，跑出來緬懷這個曾經的敵人嗎？”

    這個問題似乎很難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晚上睡不著，突然想出來看看。畢竟這貨在我的生命裡佔了很重要的部分，從頭到尾一直在欺負我。我怕丟工作，又不敢打他。”

    “……那什麼，雖然這樣說挺冒犯的，但我還是想問一句，他不會就是你失散多年的父親吧？”

    父親這個詞更像是書面語，真是十分拗口十分生硬了。但考慮到當前的語境也是十分生硬，慕川認為，用這個詞總比叫爸爸好多了。

    曾琪猛地抬手撐住額頭，閉眼開始狂笑，又不敢發出聲音，肩膀一直劇烈抖動著。笑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呸，你腦洞也太大了吧？”

    “恕我直言，在這種情況下，我也想不出別的答案了。你看他老欺負別人，人品差得很。你被他欺負了那麼多次，還半夜跑來這麼專注地盯著他。”說到這裏慕川聳聳肩膀，已經有點編不下去了。

    最後他只好說：“說實話，你該睡覺了。我也想睡了。”

    這招反而還是他白天從顧照嵐那裏學到的。既然是那種絕對進行不下去的話題，與其把話說死了，不如趕在關係惡化之前，自己造個臺階，大家一起下。這樣別人會誇你情商高，還可以繼續維持友好關係。

    “好，正好我也困了。”曾琪順從地接住這個梗，轉身已經邁出了好幾步，又轉回來衝他強調，“千萬不要告訴文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