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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天師道秘聞

    天光悄逝,銀輝灑照,夜風攀上枝頭,雲錦山入眠於銀輝夜風中,在這萬籟俱寂的長夜,正是秉燭夜談的好當口。

    張天師燃上一枝紅燭,一隻斜影長坐塌尾。

    “俞三副...”

    昏暗的燭光下,王琳的面容略顯模糊。

    他細細的品味這三個字,目光不住的閃爍,確定自己牢牢牢記下這個名字,把目光投在尾邊那個朦朧的身影。

    “晚輩從未聽說起過陛下身旁有一名名叫俞三副的人。”

    張天師的聲音空悠而明晰。

    “你自然是不曾聽過的,但你身為湘東王的近臣,應該知道重霄衛吧。”

    王琳愕然,神色不自然道:“原來前輩已經知道晚輩是湘東王的下臣了。不錯,晚輩正是王爺的內弟,兩位家姐是王爺的二位妾室。”

    張天師不以為然道:“不要多想,我天師道雖然身處廬陵,受蕭續蕭王爺節制,不過那也是孩子們自己的意願。孩子們長大了,總是會不願受山規束縛,生出這樣那樣的心思,學藝不精就敢添作王府門客,遲早有一日撞得頭破血流纔會回頭的。”

    “蕭王府權勢再大也管不到貧道一個山野之人頭上的,小友大可安心。”

    “再者貧道也要確定下小友所說之事是否屬實不是?”

    王琳臉上一紅,悄聲道:“多謝前輩體諒。言歸正傳,晚輩自然是知道重霄衛的,莫非這俞三副與重霄衛之間有從屬關係?”

    張天師手拈白鬚,笑吟吟看著王琳,說道:“小友揣摩的倒也不算是差太遠,這俞三副就是重霄衛之一。”

    王琳沉吟半晌,舉目望著模糊的身影,托盤道:“實不相瞞,晚輩曾見過重霄衛其中一人,名原十,不過此人來歷成謎,權職未知,就連原十這個名字晚輩也覺得是化名居多。”

    張天師颯然笑道:“你這小鬼倒是實誠的很,比那蕭繹蕭王爺要坦蕩的多。就是太過鬼精,貧道還未盡言,你這倒是先入為主了,這是在套貧道的口風緊不緊啊。”

    王琳不好意思的乾笑不已,暗地裏的勾當幹多了,身上不免沾染了耗子的習性。逮住別人字裏行間的一個棱縫就要往死裡鑽,恨不得把對方腦殼裏的東西一股腦扒拉出來。

    張天師太喜歡這個雞賊的年輕人了,不知不覺間喜怒俱行於色,把眼一瞪,鬍鬚一抖一抖的道:“混小子,想問什麼就直說吧,但凡老道知道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琳迫不及待的反客為主的問道:“那晚輩可真問了。”

    “問吧。”

    “請問前輩...”

    話剛起個頭就被張天師打斷了。

    他昏黃的袖影一甩,嗔怒道:“老道不喜歡前輩這個詞,你先換一個的。”

    王琳雖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料想張天師一張出塵淡漠的面容陡然變作一個玩世不恭的老頑童,不禁暗笑,“請尊長告之晚輩重霄衛之事。”

    張天師長長的“唔”了一聲,蹬開膝肘,半倚半躺伏在塌尾,皺眉道:“你居為蕭繹的內弟,竟然連這種不算秘辛的秘辛都不知曉,看來他留於你的戒心不小啊,如此做派實在難成大器。”

    說罷不屑的冷哼一聲。

    接道:“罷了,就由老道來告訴你吧。陛下早年曾命上清派祖師華陽真人鑄神劍十三口,望用之永治四方。十三口神劍各有神異,一面刻篆書,一面雕銘文。其中十二口神劍以四方天地為名,最後一口由陛下攜配,名曰四方永昌。”

    “初時本想把十二口劍賜與膝下龍子龍孫,後來嘛亦不知是忽然開竅了,知道寶劍贈英雄,還是覺得大權還是獨攬為妙,遂收回神劍分發給座下忠心耿耿,本領高強的暗衛十二人,改名為重霄衛。”

    “這就是重霄衛的來歷。”

    張天師這一席話,王琳聽的面如醬紫茄子,難看之極,訕笑道:“陛下真乃....真乃奇思妙想。”

    張天師調笑道:“你是想說異想天開吧,此間只有吾老少二人,不必這麼拘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王琳幽嘆道:“確實,昔年吳王劍在前,越王劍在後,甚至泰阿劍都鎮守不了掃六國,平天下的大秦國運,前車之鑑,陛下怎麼就不以為師呢?”

    “若是區區神劍就能平天下,匡社稷,我等還學什麼文,遵什麼法,從什麼軍,把劍往敵人面前一擺,對方當頭跪拜,俯首稱臣豈不快哉。”

    張天師豁然笑道:“你這小子倒是說的悅耳中聽之極,不過那神劍確有神妙之處,原因無他,它們均出自華陽真人之手。”

    王琳對這話不敢苟同,反駁道:“再神妙也是死物。”

    張天師精光一撇,屈指一彈,一抹氣勁打在王琳頭上,打的他連連吃痛,討饒不已,吹起鬍子道:“你這混小子懂什麼,那劍只對修士有奇效罷了,尋常武士握在掌中不過一把較為出彩的兵刃,哪裏懂它的奧妙。”

    耐心解釋道:“那劍身的銘文看似是雕繪,實則是運氣的法門,昔年我天師道中人曾持之興雲佈雨,也多有仰仗有那劍為輔。”

    王琳不敢再揶揄,乖巧的問道:“興雲佈雨?這事怎麼聽來不像是人力可為。”

    張天師陡然正襟盤坐起來,正色道:“接下來要說的事你可要豎起耳朵來用心聽講。”

    王琳立刻收起嬉容,沉聲道:“尊長請講。”

    張天師緩緩吐道:“昭明太子當年在塘村求雨之事,知道麼。”

    王琳略作回想,眨眨眼道:“知道,那塘村後改名為蕭皇村,昭明太子早亡與此事多少也有一些牽扯。”

    “那你以為是昭明太子的誠心打動了上天,所以纔會久旱逢霖,化解了災情麼。”

    王琳若有所悟,猛然道:“這難道是天師道的手筆?”

    張天師“哈哈”一笑,傲然道:“當然!昔年昭明太子持四方神劍代天子行走天下,察明間疾苦,我天師道中人亦在側輔佐。當時恰逢義西大旱,若非我天師道中人從太子手中借來四方神劍,不惜耗損修為布天攏大陣,太子就是再跪七天七夜,念一百遍佛經上蒼也決計不會降下一滴雨水。”

    說罷嘆息道:“可惜如此賢仁的太子卻早早歸天,若是太子健在,大梁也不至糜爛至此,惜哉,痛哉。”

    王琳小聲問道:“莫非那俞三副就是害死太子之人?”

    張天師長嘆一聲,頹然道:“不錯,除了太子,他還害死了我天師道諸人,其中有我的授業恩師,有我的師兄弟,還有我唯一的的,最心愛的弟子。”

    王琳突陷默然,半晌才低聲道:“昭明太子因當年‘蠟鵝’一事身亡,晚輩曾聽聞是一個太子身側名為鮑邈之的奸賊向陛下進讒言所致,莫非這個鮑邈之也與俞三副有關?”

    張天師悲嘆道:“是。”

    “當年昭明太子設紫雲殿招攬天下俊傑,用以匡扶蒼生社稷,我天師道亦在其中。”

    “‘蠟鵝’本為利君利臣之事,陛下卻聽信小人讒言,斥責太子不遵孝道,下令拆除紫雲殿。紫雲殿中人抓的抓,亡的亡,多年積攢,毀於一旦。”

    王琳慨道:“陛下太過小題大做,昔年漢武帝‘巫蠱之禍’害死了太子,牽連達十萬人之多,往事猶歷歷在目,陛下卻如依舊一意孤行,自毀根基,而且....”

    “而且什麼?”

    王琳頓時遲疑,不願作答。

    張天師漠然道:“你且說來,我也想聽。”

    王琳躊躇片刻,不苟言笑道:“恕晚輩無禮,天師道參雜進皇家內事,實屬不智。”

    “那也不用殺光他們!”

    張天師憤然而起,面目猙獰,目中星河飛旋,周身神光大作,照亮了整個陋屋,滾滾勁氣盤恆,衝騰。

    王琳墨發飛揚,身上薄被吹到了旮旯一腳。

    “對不起。”

    王琳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子,不敢想象這麼愚蠢的話會從自己嘴裏蹦出來,只能由衷的致歉。

    張天師周身輝芒漸斂,飄在那個旮旯,打著赤腳拾起被褥,走在塌前為王琳蓋上,轉身回塌上坐下。

    “對不起。”

    王琳再次道歉,無比苦澀,愧疚。

    張天師惆悵道:“罷了,老道嚇著你了。你說的對,這個問題老道我也思慮過,自大晉朝起,我天師道短短兩百年間,封山就足有一百餘年,門人實在太過焦慮,太過急切了,迫切的希望有朝一日能重現輝煌,以至於失了理智去摻和進皇朝內事。”

    “唉,作繭自縛。”

    王琳聽著他的悲嘆,感覺這位長者突然間老了幾十歲,心中不免心疼起來。

    轉開話題道:“尊長還沒說那俞三副到底是什麼人呢。”

    張天師冷道:“就是這狗賊在陛下面前進讒言的,老道恨不得將其抽筋扒皮洩憤。”

    王琳不解道:“不是鮑邈之進的讒言嗎?怎麼又成了俞三副了,晚輩更迷茫了。”

    張天師嗤笑道:“鮑邈之不過一介閹人,哪有資格面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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