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玉璧前夕
阮玉打心眼裏不想叫平安去趟這趟黑水,就算是守城,風險減低了許多,但刀槍無眼,萬一不小心中招,落下個缺胳膊斷腿的殘疾,總歸是不好的。
對平安來說,剛剛履行了一次近乎十死無生的承諾,奇蹟般險死還生後屁股還沒焐熱呢,又被丟進了滿是槍林箭雨的天坑中,心情可想而知。
凡是有因必有果,就像埋土的種子,滿滿生根,發芽,茁壯成長,最後結出碩果,只不過令平安始料未及且深感鬱悶的是,這果子竟然結的這麼快,彷彿跳過了生長的過程,直接破土而出,將黑黝黝的果實拋在眼前。
平安聳拉著脖條,斜睨著一桌索然無味的飯菜,微微頷首,悶聲道:“其實我已經猜到會打仗了。”
阮玉眨巴下眼睛,驚疑地看著平安,問道:“你怎麼猜到的?”
平安擺下筷箸,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甘洌的酒水在糟糕的心情下也變的苦澀起來,淡淡回道:“如果說宇文泰這些武人是朝廷的頂樑柱,那蘇綽這些文人就是朝廷的角柱石,現在這塊最大最結實的柱石突然碎了,勢必震動整座大廈,別人不趁機多刨幾鋤頭,一舉搞垮你纔怪呢。
只不過令我意外的是,對方的行動比我預想的快太多了,原以為怎麼着也得三兩個月後纔會有大動靜,不想這邊蘇大人的靈堂還沒搭好呢,人家就已經準備動兵了,所以他纔會這麼急切地召我馳援玉璧,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聽著他暗含怨懟的話語,阮玉心中幽嘆一聲。自和平安相識以來,兩人屢屢遇阻,所幸每次都逢凶化吉,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是天眷的寵兒,反而讓阮玉有一種心如鉛墜的壓抑感,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暗中操縱著他們命運的輪盤,引導他們一步步走向早已設計好的佈局。
平安顯然也洞察到了這隻輪盤,只是它一旦轉動,不到力竭是絕不會停下的,如果暴力遏止,傾崩後發生什麼難以預料的惡果,無法知曉,至少目前來看,來自朝廷跟天一道的雙重壓力,迫使他們必須屈從命運。
伸手撫上平安的手背,感受到他潮伏般的內息,知道他是多麼的不甘和不願,惜語道:“現在是趕鴨子上架,縱有一萬個不願意也得去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去收拾好行囊,準備啟程吧。”
平安望著阮玉,沒有規勸她留下等他,因為他知道,無論如何嚴詞,她都不會離開。
搖了搖頭,怨鬱平息了許多,說道:“等等吧,守城重任不是憑區區一人或是幾人就能擔負的,一會師兄必定還要帶幫手前來,等他們過來,我們再一併前往城池。”
阮玉被他的話勾起更多的疑問,短短數日,平安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神運算元,嬌俏道:“大哥,我發現你變的好快,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以前郭越大哥說你不適合當官,但是現在看來,你要做官的話,應該沒什麼問題,或許還能當大官哩。”
在她看來,當官的別的不說,至少要有一副好頭顱,尤其是大官,無論是裡面裝的紅色多,還是黑色多。至少貪贓枉法也需要巧立名目,這事腦子不好的做不來,伸手硬奪的那是土匪,不是官。
平安同樣被她的話勾起了情緒,他本不想做官,卻被人逼著當起了官,眼下雖無官名,卻有官實;而郭越呢,本心想做官,卻被硬生生逼到不願做官,這麼一比,倒是相映成趣。
笑了笑,悠悠說道:“鬼才願意當官呢,勞心又勞力,郭大哥是無官一身輕,如今與嫂夫人結伴而遊,別提多逍遙快活了,羨煞旁人吶。”
阮玉羞怯一笑,嚅囁道:“將來我們也能結伴而遊的。”
她總是這麼質樸,連情話都說的叫人無言以對。
平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直叫阮玉燥紅了臉,小手賊賊縮了回去。
一陣清涼之風拂面,蹬蹬腳步聲從樓階響起。
兩人沒了說笑的心情,雙雙側目,望向門外。
人未至,涼風先至,不用說,一定是常兮來了,聽這腳步聲,來的還不只一人。
叩門聲響起。
“師弟,我能進去麼?”
平安揮袖虛拂,屋門風頂,緩緩張開。
常兮站在正站屋外,身後隨行的還有三人年輕人,左右是唯成唯羽二人,居中的是一位面生的儒生,面容清矍,身形頎長,尤其是兩鬢白絲,再配上兩片薄的像線條的唇片,非但沒有未老先衰之感,反而給人一種別樣的剛毅。
兩人起身微微一禮,平安說道:“師兄來了,進來議事吧。”
常兮目中透出一道精光,看了平安一瞬,輕輕說道:“師弟好資材,好悟性,短短數日就能將御風術運用至此,為兄好生敬佩。”
說罷領著三人徐徐踱入,走在桌前當身坐下,身後三人依然立於身後,片言不發。
平安也坐下身來,給常兮沏上熱茶,笑道:“師兄過獎了,我只不過初窺門徑罷了,若要登堂入室,日後還需用心鑽研。”
說著再揮揮衣袖,屋門應聲合上,屈指一彈,順便把門栓也插好。
目光掃了身後三人一瞬,漫不經心地說道:“師兄此來是要與師弟商量守城一事吧。”
常兮見他開門見山,也不客套,頷首說道:“的確如此,高歡勢大,滅我之心不死,且一貫詭計多端,玉璧雖說固若金湯,但終究城小兵弱,一旦高歡不顧一切地傾力攻城,我軍必陷入苦戰,未免有失,所以除守城將士外,我天一道弟子亦要奮力一搏。”
頓了頓,又道:“這不,為兄給你帶幫手來了。”
說著揮手示意。
三人依次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