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運用精妙的步法繞著沿路的山林左拐右扭，儘可能消耗大蛇的體力。大蛇卻也夠機敏，開始的時候還矇頭瞎竄，被耍的團團轉，粗大的蛇軀卷的林子一片狼藉，過了一陣似乎察覺到前方的身影在戲耍自己，乾脆掙開蛇翼，高高飛起，不管不顧的迎頭直撞，大樹小樹一起攔腰砍倒，若不是脖頸間傳來颼颼涼意，差點就咬到了她。

    心知不可再留力，足下生風甩開大蛇百丈，回頭望去，早已遠離了金山。此處就是那座孤山，如果說菌山人跡罕至，那這裏便是荒無人煙，與世隔絕，很好，非常好，是個埋葬的好地方。

    她立好身子，用這短暫的瞬間調整好四肢百骸，氣勁瘋狂涌動，返身朝大蛇殺去，這一記回馬槍勢必要打它個措手不及，定要重創此獠。

    ——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出現在金山上，她蓬頭垢面，臉色慘白的嚇人，彷彿透明一般，根根細小的血管凸顯，胸前背後原本白皙的肌膚上遍佈黑紅色的刀痕，深淺不一的傷口向外翻卷，右小臂不翼而飛，一小節死灰色的骨茬呲了出來。

    她贏了，她斬殺了巴蛇，就連它的屍身也被她打落山底，她也輸了，她使出禁法拼死了巴蛇，自己也油盡燈枯，連巴蛇的內丹都無力拾取。這一路走來，地上沒有滴落一滴鮮血。原來，她的傷口並非結痂，而是鮮血已經流盡了。

    她眼皮聳拉著，陣陣倦意催來，彷彿下一秒就要睡去，拖著愈來愈僵硬的身軀回到洞府，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掏出袖中的金玉手鐲，隨後一道金光從她體內冒出竄入鐲子，她的身軀就這樣僵住了。

    “啪”，一聲細小的聲音響起，她的臉上崩開一道裂紋，慢慢的開裂聲越來越密連成一片，她的身軀猶如被碾碎的瓷器般碎成一地，漸漸化作齏粉消融在泥土中，永遠消逝了。

    巴蛇臨死反撲令她的元神也受到重創，只能徹底封在金玉手鐲中，不然很快就會煙消雲散。

    平安恍然大悟，老人所等的女子正是眼前此人，原來她一直就在他身邊，他不知她在哪，她亦不知他在等。

    緣來，天涯咫尺，緣去，咫尺天涯，不禁暗罵一聲，狗/日的老天爺。

    平安突然猶豫不定，不知道是否該把老人的訊息告訴她，手指在膝蓋上點啊點，敲呀敲，再三思量，還是起身開口：“他現在就在山腳下，你要不要去見他？”

    她猛的起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探出晶瑩的雙手就要抓住平安的手臂，只是撲了個空，她忘記自己已經是靈體，只好傳音：“真的？”

    她的聲音顫抖而興奮。

    平安點頭。

    她光芒再起，雙手在身上不斷擺弄著，又俯身在湖面照照說：“我現在這個樣子好看嗎？會不會太狼狽了。”

    她的聲音激動而羞澀。

    平安說：“你現在樣子很美。”

    她這才舒緩下來：“還好還好，你說你們是來除妖的？能詳細說與我聽聽嗎？”

    平安把花妖的的事情告訴她。

    她說：“草物成精本就極難，就算成精了通常情況也都性情平和怯弱，想方設法躲避人類都尚且不及，又怎麼會如此明目張膽的襲殺人類掠奪靈氣，這花妖一定得到了巴蛇的精元，只是它如此弱小想必沒有汲取了幾分精元中的靈力。”

    平安說：“我有把握傷它卻無法擊殺。它太狡猾了，見勢不妙遁地而逃我留不下它。”

    她“咯咯”嬌笑起來，心情又燦爛起來，“說來說去還是修為太低了。”

    平安點頭沒有否認，這話很鄙夷卻是事實。

    她伸手點向阮玉，傳音：“小姑娘，你過來。”

    阮玉上前行禮，“姐姐有何事吩咐。”

    她虛拉著阮玉的手笑道：“真乖，可惜姐姐沒什麼好寶貝送你當見面禮了，你元氣如此充沛怎麼會搞不定區區一隻小妖呢。”

    阮玉聽出她在挖苦平安，紅著臉答：“我只會幾個簡單法術，如納氣法，度氣法之類。”

    她笑道：“原來如此，身懷重寶而不得其法，惜哉。不過不要緊，到時候姐姐助你一臂之力，一切包在姐姐身上。”

    平安抱拳：“多謝前輩，不過如今妖物蹤跡全無，我們該如何引它現身才是首要問題。”

    她笑道：“獵物越狡猾越需要香餌，香餌一旦出現，獵物也必定現身。”

    平安沉默，側開身子緩緩開口：“前輩打算用誰作餌？”

    她撲打撲打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塵，正色道：“我！”

    平安驚訝，轉過身來，“你?”

    “沒錯，就是我！這妖物如此貪婪，像我這樣毫無威脅的大補一旦現身，它豈有放過之理？”

    阮玉擔憂道：“這會不會太危險了，我們可以想其它的辦法。”

    她搖搖頭：“沒那麼多時間了，左等右等鬼才知道那妖物何時現身，何況我元神也支援不了那麼久，只能火中取栗冒險一試。到時候小夥子可要機靈點，別讓妖物把我吞了，我還想活著回去看看那老傢伙呢。”

    平安行禮，“晚輩一定盡全力保證前輩安全。”

    她若有所悟的看了看阮玉，朝平安滿意的點點頭。

    “我們現在就去那片草地，你們不要跟的太緊，以免被發現。”說完飄著遠去了。

    ——

    再次來到那片草地，這裏綠色又少了幾分，前方後方全都充斥著陰鬱的灰色，多好的草地啊！要是也被同化成灰白實在是太可惜了。

    兩人儘可能放輕腳步還是踩碎不少灰白，遠遠吊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徑直飄在草地上。

    她已經無法感到到生命的律動，只能俯下身子呆呆注視這片綠色，彷彿忘記了一切。

    草地深處有一張血盆大口正在貪婪的吸吮著這片最後的靈氣，忽然，它停了下來，一股更加美味的味道飄入它的口中，它口中冒出令人作嘔的黑色涎水，抽動起巨大的根鬚，根鬚上數不盡的絨毛也一併聳動著，沿著氣味的方向探了出去。

    它變的更強了，傷口完全癒合，根莖也更加粗壯，花蕾上兩片葉子上睜開一對猩紅的眸子，透過深層的泥土窺視著上方那個光影。

    它鬼祟著一寸一寸的向上挪動，它所有的根鬚都蜷縮起來，漆黑的絨毛裹挾著巨大身軀切入腐土，比牛毛更密，比刀劍更鋒利。

    那個光影似乎只是個沒什麼武力的口糧，根本就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它的遲緩的動作慢慢開始稍快，一寸，兩寸，一寸，兩寸，它猩紅眸子更加猩紅。

    平安盤膝坐下閉起雙眼，敞開丹田感受這裏氣的流動，他的元氣消耗的很快，補充的更快，幸好有一雙小手拍在他背上施展度氣之法。

    忽然他感受到一絲異動，一股極其微弱的惡濁緩緩從地下兩丈處升起，很慢很慢，慢如蝸行，兩盞茶的時間過去，那濁氣才爬到約莫一丈下停下。

    平安猛地睜開眼睛呼道：“來了！”拔劍飛身殺向草地。

    草地下突然爆開，一個巨大的陰影破土而出，碎石泥土崩開拍透她的身軀帶走點點閃爍，劇烈的罡風向她吹來，刮的她的元神之軀都有些晃盪模糊。

    她抬起下巴看著那個恐怖的巨大黑影，嘀咕道：“原來就是這傢伙呀。”

    妖花淌著涎水，迫不及待的刺出巨大的根鬚。

    就在須尖觸到她的胸口剎那，一道符咒擋在她的身前，符咒化作氣團擋住了這次襲殺。

    平安躍在她的身前，劍指花妖，眼神凌厲肅殺：“又見面了！”話音未落，直直攻去。

    花妖認出眼前正是打傷自己的仇人，眼中射出仇恨的紅光，口中憤怒的嘶吼著，揮舞著根鬚拍碎地面，看他的樣子，臉上傷疤還未脫落，顯然傷勢還沒好利索，而自己的傷勢拜那顆妖丹的福已經痊癒了，而且實力更勝一籌，沒有理由再懼怕此人。

    於是它嚎叫著刺向平安。

    平安甩出四道攝氣符再次圍攻花妖，花妖卻不管不顧任其打在花蕾上，攝氣符爆開，花蕾上連一個破洞都未出現。

    定睛望去，花蕾上似乎多了一層細密的鱗甲。

    平安眉頭大皺，心道，糟糕，大意了！難怪它敢現身，原來是有恃無恐。

    符咒已然無用，只能匆匆避過刺來的根鬚跟它近身纏鬥起來。

    楊姑娘悄悄飄到阮玉身旁，看著急的幾欲跳腳的阮玉傳音道：“妹妹別急，且安心看著。”

    阮玉揉搓著衣角說：“姐姐呀，我怎能不急，上次沈大哥就是用符咒打傷了花妖，這次居然失靈了，再這樣下去沈大哥會危險的，姐姐你快幫幫沈大哥吧。”

    楊姑娘微笑道：“時機未到，再等等，放心，我不會看著你的小情郎身亡的。”

    隨著平安氣力衰減，花妖越打越兇，三條根鬚圍攻平安，局勢開始漸漸傾向花妖。

    平安越打越累，越累就越兇險，幾次三番堪堪避過尖刺，滿頭大汗卻想不出破解之道。

    花妖見平安手忙腳亂，兇性大盛，本就粗大的身軀如氣球般猛的拔高三分，變得更加猙獰，打算一鼓作氣幹掉他。

    阮玉心急如焚，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姐姐，你還不出手嗎？沈大哥快頂不住了。”

    楊姑娘傳音道：“快了，快了，再等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