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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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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她的冬天

    腦中傳來女子“咯咯”的嬌笑聲,“小阿弟戒心不要這麼重嘛,姐姐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把那個小姑娘喊過來一起聊聊唄。”

    平安紅臉轉白,依舊戒備的盯著她:“你到底是人是鬼!”

    女子捂著額頭嘆道:“你真是個傻呆瓜,鬼跟元神都分不清,枉你年紀輕輕就拎起了修士的敲門磚,你的開手師傅是怎麼教你的。”

    平安見她溢彩流光,不似書裡記載濁重的鬼氣,戒心稍放,不動聲色縮回袖中的符咒,沒有理會她的無禮,問道:“那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裏?”

    女子頓時負手而立,高高昂起下巴,光芒四射驕傲的像一隻誰都瞧不上孔雀,答曰:“似我這等的修為,當然是在隱士高人了,至於為什麼會在這,”又攤著雙手無辜道:“當然是肉身被打沒了,只能元神出竅嘍。”

    平安被女子的回答逗的哭笑不得,明明被打成這幅模樣還死撐,扯著嘴角再問:“怎麼稱呼?”

    女子無所謂的擺擺手:“我姓楊,就叫我楊姐姐吧,現在你總該放心了吧。”

    平安這才暗暗籲出一口氣,不是敵人就好,這個節骨眼實在不宜再生變故,拱手道:“楊姑娘你好,我身後的姑娘叫阮玉,我二人是來此除妖的,無意破壞你的清修,待除去妖邪自當離去。”說完招手示意阮玉可以過來了。

    阮玉這才靠近,在平安的介紹下好奇的打量著這個發光的人兒。

    女子四下張望,“嘖嘖”砸著嘴唇傳音:“你不說我還納悶麼,這金山怎麼變成這幅鬼樣子了,”又問道:“現在是太和幾年了?”

    平安疑惑道:“太和?大梁沒有以太和為紀的年號。”

    女子流光飛轉:“大梁?不是大晉朝嗎?”

    平安驀地怔了一下,心跳加速,連發絲都動起來,短促的而痙攣的呼口氣,“現在是大梁,大晉朝早已滅亡,距今已經是一百多年了。你....該不會是?”

    女子流光陡的黯淡下來,俯下身子呆呆地坐在湖面,蜷縮著雙腿,好半響才喃喃自語道:“真快啊,怎麼這麼快,怎麼這麼快就一百多年了。”

    平安也蹲下來,捏起一顆石子摩挲著,指尖的粗糙就是歲月的痕跡,嗅了嗅湖面幾無春意的濁氣,似安慰似嘆息:“忽漠無形,變化無常,幾天前這裏還是春機盎然,幾天後卻是一片破敗。”

    女子緩緩站起身來,平安看到的她的光點在顫抖,傳音也有些悵然蕭索,“你們,是來除妖?”

    平安點頭應是。

    “是什麼妖怪,難道巴蛇沒死?”

    平安答:“不是蛇類,是一直狡猾的花妖,它在掠奪這裏的生機。”

    “花妖?這就奇怪了,難道巴蛇的精元被這花妖得到了,這麼多年精元的元氣都沒有消散?”

    平安不解:“什麼巴蛇精元,這跟花妖有關係嗎?”

    女子這才道出原委。

    那一年,大雪漫天,寒風狂舞,也冷不過她的悲涼,她離開了呆了數年的北國,那個心頭的人終究還是沒有挽留她,儘管從他的眼睛裏透出了濃濃的依憐,口中道出深深的不捨,但沒有付諸的行動到底跟不鹹不淡的問候沒有任何區別。

    傷離別,再動人的挽言也抵不上無聲的挽留。

    她在風雪裏走的很慢,一腳深一腳淺的跌宕著,像一匹受傷後被族群拋棄的狼,她的心像被扯碎的棉絮,在風雪中漫無目的的四處飄蕩。

    不知走了不遠,也不知走到何處,忽然她長嘯一聲,放開氣場,駕著無盡的哀怒跟狂風暴雪廝打起來,數之不盡的氣勁在她手中揮灑出來,割開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她的身法亦越來越快,片刻間鬼影重重,方圓百丈內猶如飛沙走石,靴底的大地層層龜裂震起大塊小塊的石頭,一時裡滿天的雪花不能近其內。

    舞了好久,她的哀怒還是未平,可是她元氣已盡,舞不動了,雪還在下,一直下,不一會便填上了那處白地,她終究還是沒能戰勝風雪。

    她蜷縮著身子在雪地裏瑟瑟發抖,無情的雪花感受著她的體溫紛紛化作雪水,順著脖頸流進她的軀體,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好久好久才平靜下來。

    她在雪中哀默著,眼看就快把她堆成雪人了,這時候,雪停了。

    天晴了,她抬頭看看天空,刺骨的涼意還在不斷刺/激著她,她終於抖開身上的積雪,邁開腳步。

    她很疲憊,身子幾乎沒什麼力氣,只能強忍著止不住的倦意一步一步拖著身子前進著。她自嘲道,或許自己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凍死的修士。

    腳下一磕,她直愣愣摔進了雪地了,抬頭看看,原來是剛纔被打飛的石塊擋在了身前。意外與不幸總是不期而至,更多的是二者同往,她的眼圈開始發紅,但還是倔強著沒有哭出來,抿著嘴唇笨拙的爬了起來,繞開石塊,繼續前行。

    回到蒼梧,她心力交瘁,大病一場,休養了好幾個月才恢復過來。

    她跟朋友說,一定要找一個再沒有風雪的地方。

    他朋友笑著說,我們南國就沒有風雪呀。

    她搖搖頭說,她要的是心靈深處再無風雪。

    朋友笑道,一個人內心深處如果真的無波無瀾那還是人嗎?石頭久經風霜都會開裂,只要初心不改,風雪大一些小一些又有什麼關係,反正總會撥雲見日,你現在應該讓自己靜一靜。

    她氣鼓鼓的說,廢話人人都會講,該怎麼做纔是解決問題所在。

    朋友說,人世間最大的慾望是什麼?

    她說,情?

    朋友搖頭說,愚蠢,人為財死都忘記了。為財死的人多如牛毛,為情而亡不過寥寥,你已經快陷入魔障了,需要立即治療。

    於是介紹她去一個名為金山的地方。

    她風塵僕僕的趕到金山,發現這裏確實靈氣逼人,人跡罕至,倒是清修的好地方,於是施法鑿了個山洞住了下來,只是這裏跟金山這個名字實在不搭。

    山腳下住著三十來戶人家,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裏的人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為生,沒有什麼盼頭,自然也沒有什麼紛爭,吃不吃的飽有沒有的穿全看天意,沒有旱澇保收這一說。

    一次偶然,她發現這裏的有種山草其實是製作茶葉的上好茶草,見村民過的如此清苦,於是她喬裝打扮了一番來到村中,教村民們如何採茶,製茶之後,又迅速遁離。那一年村民們有了第一份比種莊稼高的收入,對她感恩戴德,可惜恩人早已離去。從此之後村民就以茶為生。

    她曾問過山民,這裏為什麼叫金山呢?村民告訴她,這裏叫菌山,不叫什麼金山。因為這座山頭上菌類很盛,偏偏又是山蘚狗尿蘚之類不能食用也不能賣錢的居多,叫菌山是貶低窮山惡水。

    她才恍然大悟,感嘆果然還是自家山裏人淳樸,是個好道友,比那個死心眼傢伙的強。這道友一定早就知道這裏的秘密,不過是假於她手把菌山變成了金山,這茶山不就是百姓眼中的金山嗎?

    助人為快樂之本,尤其是這種做好事不留名,極大的滿足了她小小的虛榮心。

    她的胸襟一下子開闊了許多,雖說還是念念不忘,不過人生本就是痛苦的,不想法給自己找點快樂怎麼面對往後慘淡的餘生。

    於是她又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梳理地脈,山頭的草物自然長的更好了,這一切都是她暗自施為,心中的悲苦化作無窮的動力,她小女兒般的賭氣,一個破官有什麼拽的,她要這樣一個村一個村的做好事,讓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正當她重振旗鼓,義氣風發的邁向下一個村莊時,這裏的濃郁的靈氣終於引來的覬覦這裏的災禍。

    不速之客是一條極其罕見的巴蛇,這巴蛇身長十餘丈,赤首黑鱗,背上兩排刺骨橫生,骨間蹼肉堅韌厚實,若是展開便是一副巨大的蛇翼,腹下黑鱗如刀,鱗刃寒氣森森,削首斷肢易如反掌。

    這大蛇蜿蜒前行,看似緩慢,實則極快,眨眼的功夫就匍匐到她的身前。

    大蛇血口大開,呲出滲人的血紅色獠牙,吞吐著青褐色的信子,口中惡臭撲鼻,倒立的三角眼冒出幽幽的綠光鎖在她的身上。

    她又驚又怒,怎麼就這麼巧?仔細一想,這狡猾的妖物定然早已蟄伏此處蓄勢待發多日了,就等她最虛弱的時候發出致命一擊,連山帶人一勺燴了。又暗暗自責自己實在太大意了,這山頭本就是幽僻的地方,自己勞心勞力年餘現在又變成了一處小靈地,豈能不招來邪物盤踞?

    這架勢,走是走不了了,就算能走,山腳的村民就要遭殃了,看來一場血鬥是免不了了,爲了這片心血,更爲了那些村民,只能奮力一搏。

    說時遲那時快,心下一定便立刻飛身向遠方的孤山掠去。

    大蛇果然跟了上來,扭著亢長的身軀死死咬上前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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