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很快被拖至江壁下，凌道扇五指收攝，並作劍指，系在船頭的鐵錨頓時解開，飛向山壁，然後如入腐土般“噗嗤”一聲直直沒入，接著從另一頭鑽出，打上一個簡單的結釦，飛回船頭掛好。

    凌道扇走回船上，笑道：“好了，進艙說話吧。”

    三人面面相覷，跟身進艙。

    重新點起火爐，溫上酒水，王琳輕聲說道：“前輩所託之事，說難也不難，說易也不易。”

    凌道扇烤著火盆，淡淡回道：“哦？說來聽聽。”

    王琳徐徐說道：“以前輩的本事，打撈龍屍並非難事，難的是如何送去長安，在沿江一帶，我的手令還算管用，但出江之後，恐怕就沒人賣我的面子了，尤其在出關時，檢查甚嚴，非我所力及，其二；龍屍龐大，需用大船方可盛放，但船越大，用人越多，如何掩人耳目是個難題。”

    頓了頓，王琳鄭重道：“還有最麻煩的一點，這孽龍非同一般，唯有鎮龍石所鑄的奇兵才能破開它的鱗甲，而且鎮龍石極難打磨，非經年累月不可，現存唯一一件半成品尚在雲錦山。”

    說到這裏，王琳便不再開口，轉頭看向遊鳴山。

    遊鳴山頷首補道：“的確如此，當初我們結夥打殺那長蟲的時候，最後還是陸大師用鎮龍碑砸死它的，不然刀劈火燒都奈何不得，所以我們得去雲錦山借下刀子。”

    凌道扇微微一笑，這些小傢伙有意思，一個個都想把天師道綁在船上，無非是懷著見者有份的心思，罷了，獨食難肥，那就再分潤一點出去吧。

    淡淡說道：“說的那麼玄乎，老道又不是沒見過珍禽異獸，腦袋都砸沒了還怕沒辦法剝皮拆骨不成，你們放心好了，天師道的那份老道早就與上清派掌教商議過了，至於你們的嘛，就看你們表現了。”

    王琳暗籲一口氣，人老成精，果然一點就通。

    遊鳴山一聽有好處撈，頓時樂不可支，摩拳擦掌，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賣力。

    李鳴竹則是撇撇嘴，這老傢伙，分明是把自己的禮物當好處給抵掉了，真不害臊。

    凌道扇轉身對王琳說道：“你說前兩處也不是什麼難題，我們兩個老傢伙也事先替你想好了，龍屍暫不運回關內，先存在上清派，等處理之後，再驅車運回，這樣一來，也免了不少風險。”

    王琳點點頭，“這樣最好，那我們什麼時候前去打撈？”

    凌道扇說道：“越快越好，最好現在就去，接應的大船明晚會途經這裏，早早做好準備，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說罷，一行人立刻拔錨，向龍屍處行去。

    凌道扇跟李鳴竹一塊待在船艙中，喝著熱酒，吃著烤肉，都跟這個鬼精的丫頭片子說說笑笑，倒也樂得開心。

    王琳和遊鳴山倒是血黴，一人一槳，甩開膀子奮力撥水，因為逆流而行，所以格外費力，涼夜裏都捂出了一身熱汗，幸好有凌道扇暗中助力，不然還真擺不動這船隻。

    累死累活劃了一個時辰左右，凌道扇忽然出聲道：“好了，就是這裏。”

    遊鳴山抹了一把稀汗，氣喘吁吁的回聲道：“前輩，沒到呢，江峽差不多還有二里纔到。”

    王琳稍一琢磨，解釋道：“前輩說得沒錯，應該是這附近。”

    遊鳴山愣愣，問道：“怎麼，你也糊塗了？”

    王琳解釋道：“龍屍是死的，江水是活的，它又不是鎮龍碑，都過了這麼久了，挪也該挪個二里路了。”

    遊鳴山一拍腦門，對呀，是這麼個理。

    凌道扇可不是依此判斷的，而是和當初的張天師一樣，以自身雄厚的實力感知到了龍屍的存在。雖距江底足有百丈，但餘威絲絲溢露，心臟都冷不丁猛跳一下，可想而知，當日是何等的慘烈。

    走出艙外，凌道扇如法炮製，把船隻在江壁下釘牢，注視著黝黯的江面，喃喃說道：“好霸道的異獸，若非以死相博，當真棘手的很。”轉過身對三人說道：“爾等稍後，老道這就下去打撈。”

    右掌緩緩沉向江面，江面立時涌出一大團水花，待水花平息後，渾濁的江水竟然變得清澈至極，昏暗的燭光打在上面，能清晰看到數條游魚從底下滑過。

    凌道扇深吸一口氣，縱身躍入江水，卻沒有濺起丁點浪花，彷彿他就是水作的一般。

    遊鳴山使勁揉揉眼睛，只見這老頭子置身江下，比游魚還要愜意，閒庭信步向江底走去，直到沒入目力所不及的黑暗中後，澄澈的江水纔再度昏渾。

    轉過身去，與王琳相視一眼，搓摸著鋼須，嘖嘖稱奇道：“真神人也...”

    水下，凌道扇周身裹在氣罩中，無孔不入的細水竟不能滲入絲毫，初時尚好，入目十丈一覽無餘，大魚小魚從身旁遊過，有的還繞身停駐，似乎在打量自己。

    凌道扇從未入水如此之深，也頗為好奇，伸手摸魚而去，氣罩立刻擠出一條手臂的模樣，游魚好似受到驚訝，立刻四散而去。

    呵呵一笑，繼續下沉。

    再潛十丈，只覺得水下開始昏黃，景物也漸漸模糊起來，凌道扇明白，孽龍已死，龍屍元氣不受控制，所以氣場會漸漸混亂起來，索性閉上眼睛，以神識代替雙目。隨著氣場愈加混亂，氣罩也緩緩傳來一股擠壓之感，這點水下壓力對於凌道扇來說當然不足掛齒，能讓護體氣罩產生變化，說明距龍屍已不遠。

    果不其然，行至江底，一條身長五丈，有尾無頭，披鱗帶甲的龍屍橫入眼簾，饒是凌道扇這等修為，也禁不住嚥下一口口水，找到了，終於找到了，這下發財了！

    只見龍頸處豁出一個大洞，龍頭不翼而飛，不時有一滴暗金色的龍血從傷口溢位，隨暗流緩緩流去，立刻飄身過去，一指點在斷口上，傷口隨即冰封。

    凌道扇滿意地笑笑，然後一手提過龍尾，向江上行去。

    自下水，遊鳴山便抓心撓肝地等待著，猛然發現一大串水泡涌出江面，立刻招呼道：“快快快，都過來，要出來了！”

    聞聲，三人人立刻圍了過去。

    一隻有形有質的氣罩緩緩浮出水面，凌道扇飄身其中，一手揹負，一手拎著一隻門板大的魚尾，緩緩從江中浮出，接著是龍軀，最後是一截無頭的冰疙瘩，龐大的龍屍在他掌中彷彿只是件輕如鴻毛的玩物，不多會便飄身江崖之上。

    遊鳴山兩眼發紅，好像黑夜中兩盞明燈似的，仰著脖頸衝山崖上喊道：“前輩，我們還在下邊呢，快把我們接上去呀。”

    話音剛落，凌道扇已站在船上，沒好氣地哼道：“喊什麼喊，怕老道獨吃不成？”

    不等開口，袍袖一捲，三人只覺眼前恍惚，定身一瞧，人已站在崖上。

    遊鳴山登時彎下腰身，雙手在龍屍上一陣摸搓，口水都快漫出了，砸吧著嘴巴，貪婪道：“好東西呀！終於又見面了，這麼久都沒餵了魚蝦，不知咱吃上一塊能不能長生不老...”

    李鳴竹山前踹了他一腳，好笑道：“異想天開，老頭子這麼大能耐不也鬍子一拉茬，靠吃肉能長生的話，誰還練功吶。老頭子，我說得對不對呀！”

    凌道扇笑呵呵地說道：“小娃娃說得有道理，不過這異獸到底不同，如果吃了它的龍元，說不定真能活個千八百歲呢。”

    李鳴竹霎時駭然，還真能活成老王八啊！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迫不及待得問道：“那還等什麼，老頭子，快把它大卸八塊，咱找龍元吃呀!”

    凌道扇抽出衣袖，苦笑道：“那只是如果，實際上，老夫已經檢查過了，這龍元早已隨著孽龍之死消散，想找都找不到咯，真是暴殄天物...”

    此言落下，就連不苟言笑的王琳都流露出一抹憾色，長生啊，任誰都無法拒絕。

    遊鳴山忽然一拍腦門，驚道：“不對呀！我記得這孽龍當初可比這大多了，怎麼現在就這麼一截？”

    凌道扇解釋道：“孽龍不同凡物，身死之後，自身精華會逐漸消散，屍身也會隨之縮小，你們過來看。”

    說著走上前去，彎腰指著腹下一處凸起，說道：“這本該是龍爪，可惜尚未成型，所以嚴格來說，它只是半龍。若是成型，孽龍將會再次蛻變，化作真龍，到那時，別說天師道，就算舉諸派之力，恐怕也難撼龍威。”

    王琳嘶了一口冷氣，幸好除得早，不然為禍一方就成了為禍天下了，又問道：“那鎮龍碑還能有作用嗎？”

    凌道扇搖搖頭，說道：“獸類化龍就好比凡人登仙，甚至比後者的難度還要大上許多，威能不可同日而語。即便鎮龍碑是相剋之物，也好比老鼠見貓，初時恐懼，但若是老鼠忽然變作一條豺狼，就算這貓兒再是兇猛，也對豺狼造不成絲毫威脅。”

    李鳴竹舔舔嘴唇，說道：“對了，鎮龍碑不是也在江底麼，老頭子也一併打撈上來吧，咱三分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