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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遲來的師兄弟

    能拱衛長安的不是沙場上混下來的兵猛子,就是新添的悍勇,殺人都不帶眨眼的,聽後頭轟隆炸響,也是面不改色,要知道戰場上千軍萬馬的呼嘯可比這個聲勢壯多了。

    見同伴罵罵咧咧地抱怨,另一人挖著耳窟窿,恐嚇道:“嚷啥嚷,這些妖人可都是千里眼順風耳,你這麼粗嗓門,小心人折回來一刀剁了你。”

    那軍漢眼一橫,罵道:“老子懼他?”

    同伴打著哈哈道:“真不懼?人家是妖字頂頭的人物。”

    軍漢也是個渾人,小指壓上,擤出一道鼻涕,嗤笑道:“老子上無老,下無小,無牽無掛,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漢子,懼他個鳥...”

    同伴嘻嘻哈哈道:“這倒也是,咱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漢,說不定哪天戰端一起,沙場一橫,黃土填胸,就這麼餵了蛇鼠蟲蟻了。”

    軍漢昂首,甕聲甕氣道:“老子就是從軍晚了幾年,要是早些提刀子,說不定也能混個將軍耍耍。這次可真是可惜,丞相竟然跟刺客講什麼規矩,要是換我,蘇小少爺剛脫身那刻,我立馬就提刀上去把那賊廝砍成十七八段!”

    同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笑道:“嗨!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上邊人的腦子好使,不是咱能瞎嘀咕的,往後咱也多生幾道花花腸子,說不定也能混個一官半職噹噹。”

    話音剛落,身後就見兩個自家的術士抱著一個胸口插劍,嘔血不止的老頭飛一般溜過去了。

    軍漢剛想攔住問問情況,同伴立刻扯住他,待人走後,低道:“妖人的事咱別跟著瞎摻和,回頭看看情況,只管上報就是。”

    軍漢一琢磨,覺得有幾分道理,便帶了幾個跟班去後頭察看。

    這一看,鐵打的心肝也顫了三顫,只見好好的一條石板闊道盡毀,到處都是溝溝壑壑,尤其那頭,一口丈許深,三丈寬的陷坑赫然醒目,邊上是一座土石堆砌的山頭,遠遠吊去,像一座新添的大墳頭,令人望而生畏。

    不由犯怵,暗暗嘀咕道:“這傢伙,怪不得鬧那麼大動靜,現在一瞅,嚇死個人哩!往後還是多使腦少使刀為妙...”

    平安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

    山嶽壓頂,換一般人早就被壓成了肉泥,但平安也懂得天一道的術法,危勢之下,指尖捏上了一道土幔符,顧不得多想,元氣猛蓄,拍在石山山底。堅硬的石山頓時化開了一洞尺許寬的鬆軟,藉此空隙,平安才免得粉身碎骨。

    不過到底是成年人,這麼點縫隙不可能完全插身,兩壁山石地擠壓下,平安還是斷了三根肋條。

    偷襲完常遠後,立刻抱起劉昭然逃竄,而宇文泰果真守約,守衛長街的軍士沒有欺身追趕。但平安可不敢因此鬆懈,兵士們不追,不代表那老頭的幾個幫手不追,此刻“登雲”仙步飛運,沾簷點壁,拼命逃竄。

    幸好日頭高盛,火辣辣的驕陽曬的街巷上空空蕩蕩,平安又盡挑偏處走,底下並無人發現蹤跡,不然,又是大大的麻煩。

    左拐右轉,也不知是到了何處,極目眺去,遠邊林木蔥鬱,一排青灰色高牆營圍,內裡炊煙裊裊,似是一座頗有規模的寺院。

    平安輕輕籲一口氣,緩下兩肋的痛楚,調運一下元氣,縱身而起。

    翻過圍牆,一路避過走動的僧人,徑直向那篇蔥綠掠去,尋了一塊乾淨又僻靜地林隙,平安才輕輕放下劉昭然。

    定目觀去,劉昭然胸前鮮血又汨汨流出,經過平安這一陣縱躍攀折,他的傷勢更嚴重了。

    現在正是造飯的時候,又逢惡戰一場,飢腸轆轆,嗅著飄散傳揚的香氣,平安吞了口唾沫,可是不敢獨留劉昭然在此,只能將將忍下。

    盤膝坐正,雙手一搬,掰正了斷裂的肋條,扯下衣襬,緊縛在腰間,再疾指封上要穴,等休息片刻,為劉昭然渡氣療傷後再說。

    或許是香氣勾動了饞蟲,也或許是實在疼的厲害,昏迷的劉昭然突然為之清醒,“咯咯”兩聲,撐開了沉重的眼皮。

    見他醒來,平安欣喜道:“你醒了,感覺如何?”

    劉昭然蠕動乾裂的嘴唇,強顏歡笑道:“胸痛如絞,還死不了,只是飢渴難耐,能不能先搞點吃食...”

    聞聲,平安舔舔嘴唇,笑道:“好,你稍等片刻。”說罷立刻飛身遁走。

    循著炊煙和香氣來到了廚堂,趁四下無人,貓了進去,揭開熱氣騰騰的蒸籠,裡面果然有不少好東西。

    幾十個又白又胖,熱氣騰騰的饅頭在上,中間是幾盤葷素熱菜,最底下還盛著一隻油光膩膩的大肥鵝,平安食指大動,暗暗啐道:“又是一群假禿驢!”

    手頭不停,抄起邊上一隻屜籠,統統打包帶上,又去井邊打上一桶清水,連桶一塊搬飛回去。

    一邊喂著劉昭然吃喝,一邊鼓氣道:“吃飽喝足了,我就給你療傷,等休整一兩天,我們就出城回成都。”

    傷重的人通常胃口不佳,也不能沾染太多油膩,劉昭然是特例,一隻燒鵝幾乎全部進了他的肚皮,嗟嘆道:“但願如此,對了,與你交手老傢伙死了沒,先前見你被泰山壓頂,我甚為擔心啊,你是怎麼死裏逃生的?”

    平安洗淨了麪皮,把披散的髮絲隨意紮好,淡淡笑道:“不過是靈機一動,用土幔符化解了石山的大部兇危,小道耳,不值一提。”

    話音剛落,遠邊傳來一聲寒腔冷調,“信口雌黃,不知所謂!天一道的術法沒有小道,都是精招妙道!”

    “誰!”

    平安打個冷噤,順著話音向那頭望去。

    林間簌簌聲響,常兮寒著一張老臉,不疾不徐,緩緩走前。

    平安面色驟緊,先前只顧奔逃,竟沒有留意到後邊還有人跟著,此刻大敵臨頭,也不作廢言,抬手就是一道劍符。

    常兮驟覺眼前一花,一道劍光已至額前,說時遲那時快,寒氣一吐,劍符便凍成了一片廢鐵,懸於額前半寸。

    輕舒一口濁氣,暗暗罵道:“這小子果真成了驚弓之鳥,幸好自己有先見之明,不然相隔這麼近,自己定成了枉死鬼...”

    平安劍指一繞,卻發現與劍符的聯絡又斷了,一天之內絕技接連被破,饒是再好的性子,也禁不住氣惱起來,兇心一橫,指隙又滑出兩枚劍符,打算魚死網破。

    常兮見他還欲打殺,大袖一揮,淡道:“且慢動手!”

    平安微微一停,冷聲道:“怎麼,你怕了?”

    常兮嗤笑一聲,不鹹不淡道:“慌什麼,老道又不是來殺你的,若真要動手,豈容你等奔逃至此...”撇了一眼殘羹剩菜,“偷吃盜喝。”

    平安不敢大意,戒意十足,冷言冷語道:“可笑,既然不殺我,那為何死纏爛打不放?”

    常兮看看一旁清醒過來得劉昭然,說道:“跟我來,我有事要問你。”

    說罷旋即轉身,像密林中走去。

    平安見他說走便走,背門大敞,不知他是有恃無恐,還是真的有事詢問自己,把目光投向劉昭然。

    劉昭然咧牙一笑,踉蹌道:“跟去看看吧,人家真要動手,我們跑不了的。”

    技不如人,平安只能默默嘆息,邁著沉重的步子跟行。

    走了約莫兩百步,常兮駐足回身,坐在萋萋芳草之上,淡道:“坐下說話。”

    平安盤膝坐下,兩眼直勾勾得盯著常兮,以防他突然暴起。

    常兮不作多言,單刀直入的問道:“你的術法是誰人教的?”

    平安皺眉,說道:“當然是我師傅教的。”

    有師門?常兮心頭的繃弦微微鬆張,再問:“姓甚名誰,籍貫何處,不許說謊。”

    緊緊盯著平安的雙眼,窺探真假。

    平安知他是天一道中人,但師傅是不是就不清楚了,不過此刻火燒眉毛,也顧不得這些,乾脆竹筒倒豆子,一股腦的灑道:“我師傅叫穀道芩,至於籍在何地,我不太清楚,還有,我師傅人瘋瘋癲癲的,他的名諱我也不清楚到底是真還是假。”

    說完平靜的回望。

    “竟然真的是芩師叔!他還沒死,那眼前此人毫無疑問就是他的師弟了....”

    常兮雙目暴閃,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平安見他神色剎那間變得異常古怪,不禁出聲道:“你這是什麼眼神,又想做什麼手腳!”

    常兮深吸一口氣,撫平驚魂,語氣不免柔了下來,輕輕說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平安也驚訝,這人語調一下從數九寒天化作了寥寥秋風,雖說還是冷漠,但卻是綿柔不少,也淡道:“不知。”

    先前便已感覺此人與天一道有莫大的牽絆,不想真的一語成讖,只是這一讖,非但是凶事,而且是大惡大凶,嗚呼哀哉。

    常兮輕撫蒼須,一字一句的定聲道:“老夫被師尊賜姓常,名兮,屬明字輩。你既是芩師叔的弟子,按照門規,應該稱我一聲師兄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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