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不久，接受改變，善於學習的賀桃芳果然被一家制藥公司聘為文學宣傳策劃員，曾有的繪畫天賦，對美特殊的審美情趣，為賀桃芳加了不少分。她到了製藥集團，熟悉集團發展方針後，在內刊插頁、封面、每層樓的過道、進門大院裏，都繪製上意韻深長的廣告畫，廣博集團上下好評。

    而每到傍晚歸家，曉池的功課，則成為點燃家庭戰爭的導火索。朱健民響亮的耳光變成拳打腳踢，再到鞭抽凳砸。雷庭在家裏轟炸，窒息的威脅眼睜睜在賀桃芳面前上演，就像田野上一頭公牛突然逼向她，她被巨大的焦慮纏住，她被囚在一個黑暗的聚光燈裡，好像籠罩她的恐懼是一種催促暴力瘋長的肥料。

    朱曉池在這樣的打罵中，變得畏畏縮縮，怯於朱健民威風，不敢反抗的她，拼命用舌頭頂住牙齒，致使她滿口的牙都長得東倒西歪。

    “看你滿口東倒西歪的牙齒，就是不能成事的歪貨。”朱健民看曉池越來越不順眼，家暴的導火索無所不在。

    為換家庭平和，賀桃芳拼命加班，將宣傳、企劃的獎勵悄悄積攢，在週末帶曉池看牙科，毫不猶豫地向牙醫一擲萬元；支付高達３萬元的一對一名師輔導費；她天真地以為只要矯正這些導火索，朱健民便不會再無端突發暴力，她們母女也可結束這古老的噩夢。

    但，一切是徒勞。那天，老師打電話向朱健民狀告曉池作業沒完成的狀況時，恰好朱健民與同事都在食堂裡就餐，聊的都是自家的孩子，而同事的孩子在學校表現優異，這使朱健民覺得極沒面子，好像當衆被打耳光。

    傍晚回到家，朱健民在單位窩了一天的氣，突然一下暴發，他對曉池拳打腳踢後，又拿小凳去砸，曉池一躲閃，擺放在地下的暖水瓶一下倒在她大腿上，一百度的開水澆灌在曉池黑色的褲管上，白霧騰騰。

    曉池哀嚎著跌臥在地上，在奶白色的熱氣中，高舉著那隻被開水浸泡的腿，顫抖著，像只在暴風雨中被折斷的小樹枝，更像一個燃燒得熊熊的火把，突然被一盆冷水澆滅時殘存的煙霧。

    賀桃芳的心碎了一地。她的曉池剛纔還是一棵生機勃勃的樹,可是沒完沒了的家暴，讓她這個嬌嫩的生命，轉瞬間就失卻了飽滿的汁液和可愛天真的容顏，終日躲躲藏藏、畏畏縮縮。

    賀桃芳的鼻腔裡瀰漫着濃郁的焦糊味。她在這檸檬色的瓊漿製造的水霧中失去了知覺，那個古老的童話式的寓言已在她跌宕的血脈裡坍塌……

    畢輝宇聽到此，長長吁了一口氣，朱曉池高挑搶眼，野蠻攔截警車的樣子，一再在他腦海裏閃現。

    現在他懂了，一個少女，為什麼會放棄自己的矜持，捨身攔截警車，因為眼前的女人，對朱曉池不僅是養育之恩，更有捨己求女的奉獻，還有重塑之德。賀桃芳於朱曉池的情義，比山山不重，比天天不高。

    秦智民也不自覺地加入到他們的話題之中：“人一生所受的外界影響，都可以稱之為教育，所以教育是終其一生的事情，它的目的主要有兩個：使人成為人，使人成為有用的人。前者影響後者，古話說三代不讀書，放出來一籠豬。就是說人不教育，放出來，就像動物一個樣。使孩子成人，主要依靠父母教育，依靠家庭教育，沒有禮貌的人，我們稱之為沒有家教。而現在的教育不夠寬廣，狹隘地理解‘使人成為有用的人’，狹隘地喊著不要輸在起跑線上，而人生何處不是起跑線？完全忽視了美的教育和人生觀教育，特別是城裏的孩子，他們有優厚的物質生活，從小在城裏長大，接受各種培訓，壓力重重，不接觸大自然，不知道生活的美好，很難形成正確的審美觀和人生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