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愣神之際
澹臺望舒輕笑一聲,伸手去拿了她手中的筆,擱在筆架上,定睛細瞧,卻看著她的臉色這幾日倒是有些紅潤,鬢髮微鬆,蝶翼般的長睫微垂,神色倦怠,面頰上卻是帶著輕甜的笑意,瞧著她安然的睡容,澹臺望舒自覺心都要化開了。
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待要撤開之時,才瞧著她睡眼惺忪,緩緩睜了開來,嚶嚀一聲,抬眼瞧他,一望之下,還有些愣神,呆呼呼地看著他。
澹臺望舒笑出聲來,低聲道:“認不出來了?”他嗓音醇厚,卻極具柔意,聽在耳中,卻不像是夢境一般,林半夏心中一跳,這才感覺出來撐著自己臉頰的掌心溫度竟不是假的,是真實存在著的。
她仰起臉來,臉上笑意在燭火映襯之下,更顯幾分燦爛,仰頭笑著看她,呢喃低語道:“你來了?”
她嗓音含糊柔嫩,細細聽來,卻滿含了些撒嬌的意味,澹臺望舒大為詫異,心中卻極是受用,見她著實是睏倦,便將她拉了過來,倚在自己身上,環著她的腰身,低眉笑問:“這樣倦,怎麼也不去歇一歇?”
林半夏倚在他肩頭,卻換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他懷中,卻不想說出自己是想著等他一等,才這般的形狀,臉上微微羞赧,道:“太后娘娘罰我抄得書卻還沒有抄好。”
澹臺望舒循聲看那桌子上的紙頁,端正秀氣的小楷整齊排列,滿滿當當地抄了半夜紙,只是看著那剛剛寫上的幾段,字跡卻是微微有些潦草,筆畫也有些歪歪扭扭的樣子來。
他蹙眉道:“今日在玉清宮,可是受欺負了?”
林半夏埋在他懷中,搖了搖頭,道:“我沒受什麼欺負,是瑾嫣受了委屈。”澹臺望舒想起玉嬪來,心中不由得感念了幾分。
他長嘆一聲,道:“是我的不是,沒能及早預料到。”他滿是心疼,端地想一想,便能知道今日在玉清宮中是何等的兇險和緊張,若非及時知會了太后知曉,卻不知道今日玉清宮中,會是個什麼樣的形容。
思及至此,他牙關緊咬了幾分,想起蘇漫漫來,卻是滿心的厭惡和憤怒,自己當時為什麼卻選中了她?
林半夏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仰臉,笑道:“不必自責,若是我更懂得保護自己和玉嬪,便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澹臺望舒低頭望著她的臉,滿目眷戀深情,低頭觸上她柔嫩的唇瓣來,輾轉落下纏綿悱惻的一吻來,過了良久,才抬起頭來,額頭輕輕抵住她的額心,只享受著當下的繾綣情意,不言不語。
林半夏笑著垂眉,卻忽然像想起什麼了似的,抬頭道:“夜來可隨你一同來了?”
澹臺望舒失望於她驟然離開的溫度,見她問起夜來,想來也知道是什麼事,低嘆了一聲道:“來了,候在宮外呢。”
林半夏蹙起眉頭來,低聲道:“這二人又是鬧了什麼彆扭了,白芷一早來便委屈得很,直說再也不嫁給他了。”
澹臺望舒輕輕地揉了揉眉心,心中哀嘆,他如何知曉,只是夜來今日面聖之時,臉色便大是不好,沉著一張臉不說話,往日好著的時候,他的形容可從來都是眉開眼笑喜氣洋洋的,今日打眼一瞧,便覺得不對勁。
晨起之後,澹臺望舒素來有在校場上活動活動筋骨的習慣,平日裏也都是帶著夜來一同,時不時地會指點一些功夫,今日卻有些例外,到了校場,他這練習了一遍之後,轉頭卻見著夜來似是負氣一般,在那校場之上耍了一段武藝,明明是自個習武,卻像是有仇人跟他對打一般,招招凌厲又氣勢磅礴。
他站在一旁,擰著眉看,心中大是感嘆,這無論如何也是不要和夜來打架,定然是沒什麼贏的可能,看了許久,只看夜來身姿變幻莫測,看得人眼花繚亂,他費力地眨了眨眼,側過頭向着餘成德道:“朕瞧著,夜來這模樣可是負了氣了?”
餘成德高深莫測地點了一回頭,心裏砸吧了一下,道:“許是心裏的那位給他尋不痛快了,讓夜來侍衛這般著惱。”
澹臺望舒搖頭感嘆了一番,都說這女人是老虎,看著素來穩重心冷的夜來也有這般老虎拔了毛的時候,卻也就是心裏的人才能這般讓他百般不痛快了。
餘成德望著偌大的校場上,夜來沉默卻飛揚的身影,又默默地看了一眼澹臺望舒,心道,這厲害的人身邊也都不是善茬,這皇上每每動怒,是因了林貴嬪娘娘,現下這貴嬪娘娘身邊的白芷丫頭,又將夜來侍衛套得死死的,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偏生,這兩位,甘之如飴得很,便是得了一點甜頭,便樂得跟什麼似的,枉為人君,枉為天下第一啊……
他這邊廂感嘆完,見著遠方夜來已收了劍式,迅疾如風的身影頃刻間便立在了當場,定定不動,過了一會兒,才向着澹臺望舒走來,便是到了跟前,臉上的沉肅也不曾下去半分,兀自冷著一張臉,向着皇帝行禮。
澹臺望舒瞧著他十分嚴肅的一張臉,頓時胃痛不少,領了他回去,非要將事情的緣由問個清楚,無奈夜來一張嘴倒是嚴實得很,怎生問也撬不出他的隻言片語來。
澹臺望舒沉了沉眉,提起了白芷幾句,果然見他神色變了,猶自負氣滿滿的模樣來,只扭著頭不答,看她的模樣,便知道果與白芷有關,可是再問,夜來卻是不肯再說了。
林半夏聽他細細說了,頓覺得有些好笑得緊,果然是一對少年人罷了,爭嘴負氣便鬧得這樣彆扭,於是笑道:“可不知二人什麼時候才能和好?”
“理會他們做什麼?朕估摸著,不出明夜,便又好的同什麼似的,當真是不必為他們憂心。”澹臺望舒笑著勾起她的下巴,欲要再湊上前去,一親芳澤。
他這幾日思念她的緊,卻總是抽不出空閒來看她,今夜終於得了空,便再也抑不住心中洶涌的念想,未等到夜深,便來了涼月宮。
林半夏嬌嗔著伸手打了他一下,將他推離了些,卻還是為白芷和夜來憂心,“兩人和好歸和好,若是日後,這爭執不斷,生了嫌隙,可如何是好。”
她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這任是再相愛的兩個人,若是日日都爭執不休,便是海深的深情,日復一日,也是要磨滅無蹤了。
澹臺望舒輕笑一聲,她倒是替別人念想的全,伸手替她抹平了眉間的褶皺,低聲笑道:“他二人都不是什麼薄情之人,決計不會如此,你莫要擔憂,總歸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林半夏嘆了一口氣,澹臺望舒說的不錯,只是總是插手卻有什麼好處,總歸以後日子是要兩個人一起過的,便是無論遇見多麼大的風波,都要他們兩個一同去面對。她不能日日提點白芷,澹臺望舒也自然不能用君威去強壓了二人,感情這回事,還是冷暖自知為妥。
澹臺望舒低頭瞧著她傷神,心中自然是明白,她下意識裡已將這種擔憂放在了自己與她的關係當中,心中不禁微痛了幾分,默唸道,半夏啊半夏,朕已決意此生全心護著你,必當不會再讓你有如此煩憂。
心中這樣一想,雙臂便收攏了幾分,語氣低沉道:“莫要亂想,若是困,朕陪你睡一睡。”
林半夏抬起頭來,望著燭光之下他的臉龐,柔情繾綣,心中一軟,那莫名的擔憂便釋去不少,想起心底一樁要緊的事情,臉上泛起微微笑意來,澹臺望舒伸手穿過她的膝彎,將她攔腰抱起,轉過桌案,往內殿走去。
林半夏伏在他胸膛上,卻是盤算著如何將這樣一個要緊的訊息告訴他纔算妥當,幾個閃神之間,澹臺望舒已將她動作輕緩地將她放入了床榻上,除去她的外衫和襪履,自己也解了外袍,躺在了她身側。
林半夏垂眉思索著,想的認真,澹臺望舒將她攏在懷中,想著她那般睏倦,過不多時便該歇下了,便等著她熟睡之後纔好離開,半晌卻聽見她鼻息平緩,不徐不疾,卻不是渾然入睡的模樣。
他垂頭一看,她一雙眼睛睜得溜圓,煙眉緊蹙,嘴唇微微緊咬,看那模樣,是在極力地思考著什麼,不由得詫異地揚了揚眉,低聲道:“想些什麼?”
林半夏微啊了一聲,仰起臉來,看他定定地瞧著自己,眼含探詢,臉上不禁一紅,垂眸思量了許久,猶豫著該如何說出來纔算妥當。
澹臺望舒見她模樣,自然知道她有事要說,輕笑了一聲,道:“莫非半夏還有什麼事瞞著朕?”
見他裝模作樣拿喬,林半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心中的疑慮消散無蹤,見他笑意湛湛地看著自己,想了一想,低聲笑道:“皇上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兒?”
這一句話說的平淡無奇,卻像是流水一般緩緩道來,拂過澹臺望舒的心頭去,讓他不禁一個愣怔,一時之間沒有回過神來,卻像是沒有聽清一般,詫異地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