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沒有察覺
自己也是,竟然絲毫沒有覺察出來,還自以為委屈地哭了那麼久,都怪他!都怪夜來!若不是因為他,自己這兩天也不會如此傷心難過,到最後才知道:自己的傷心難過也只是陰差陽錯……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心中越堵得慌,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要如何面對夜來纔好,若說是恨他,自己這兩天的委屈裡,卻有著對那採花賊的失望,若說是喜歡他,自己怎麼能喜歡上一個輕薄過自己的採花賊呢?
啜泣的聲音越來越大,寂靜的林間,除卻淺淺而過的風聲,便是她壓抑的啜泣,和夜來微微的嘆息聲。
夜,越來越靜,便只餘下天上的玉輪高懸,照著這底下一切欲明欲暗難以訴說的心事,旁邊一朵微雲飄過來,遮住了那乳白的清輝,也遮住了那欲窺探少年心事的明月。
眼見著她越來越傷心,夜來心中卻似貓抓一般,坐立不安,想要開口卻不知如何勸慰她,畢竟這始作俑者是自己,心頭紛亂如麻,過了半晌,才低低地道:“你別哭了……你想要我怎麼樣纔好?”
啜泣聲漸小,夜來眼中的星火灼亮了起來,緊張地望著她的背影,過了一會兒,白芷才轉過身來,一雙眼睛通紅,低聲道:“你放我下去。”
夜來眼中微微有些失落,低聲道:“你可還會再也不理我?”
見著他的模樣,白芷本是賭氣的臉龐,也微微有些鬆軟,望了他良久,抽噎著答道:“我也不知道……”
夜來猛然抬起頭來,望向她,眼神中光芒頓盛,欣喜地道:“那你就是願意理我了?”
白芷吸了吸鼻子,瞪著他道:“你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
夜來抓了抓頭髮,苦惱地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嚇唬嚇唬你,不要將我的身份說出去,誰知道:你那般狠心,竟然要與我同歸於盡。”說著,低頭撫上自己的手掌,上面纏了些紗布,繞著手掌緊緊纏著。
隨著他的動作,白芷低頭一望,有些疑惑地問道:“那是什麼?”
夜來愕然地啊了一聲,抬起頭來看著她雖然仍是生氣的臉龐,眼神卻又輕又軟地落在自己的手掌上,仔細一看,那眼神裡……卻是有些心疼?
“那一夜,你要與我同歸於盡,從樹上落下去,若是不撐著點,你又那般蠻橫,一點都不懂武功,怕是要傷著你……”夜來低聲道。
“你說我蠻橫?!”白芷聲音驀然高揚了起來,怒聲道。
見她神色又變,張牙舞爪地甚似個母獅子一般,可不是蠻橫麼?夜來心中泛起甜意,卻又要撫慰她的怒氣,慌忙擺手道:“不、不是……”
正說話間,那手掌上綁著的結驀然有些鬆開了,許是纏繞之時的人心神不寧,也未將這紗布綁的緊了,這兩日也未將這個上心,隨風一揚,赫然飄落,露出手掌中結著血痂的刺痕來。
白芷被那血痕奪去了目光,呆呆地看著他的手掌,呢喃道:“傷得重麼?”
夜來動了動唇,剛要答話,卻驀然想起了澹臺望舒的話來,“你得讓她心疼你,她既然喜歡你,定然是捨不得將你如何的”,這念頭在心中微微一轉,夜來卻似福至心靈,低下頭道:“只要你毫髮無傷,傷的重不重便無關緊要。”
白芷心中微微一動,抬起頭來看著他,卻見他神色淡然,彷彿這句話就在嘴邊一般,心中便起了幾分暖意,挪上前來,抓住他的手腕,夜來往回縮了一縮,卻被她抬眼一個眼神制止住了動作,便聽話乖覺地伸出手掌讓她檢視,不再動彈。
她輕手輕腳地將那紗布一圈一圈摘下,逐漸露出的傷痕卻讓她赫然心驚,那掌心中,盡是粗糲的傷痕,有些還入著那細碎木屑的倒刺,這受傷的人不注意,都有些陷了進去,那血痕已幹,卻斑駁地在那手掌上留下乾涸的印記。
雖然是握慣了刀劍的手,已長滿了厚實的繭子,卻依然擋不住那血跡淋漓斑駁的慘狀來。白芷的心頓時緊緊抽疼了起來,伸手撫上那些倒刺,心中一股柔意驀然就漫上心頭,低聲道:“疼麼?”
夜來從小習武,更何況身為天子暗衛,這一身的功夫不是白練的,大傷小傷不斷,更不提曾有數次危及性命的重傷,這一點小小的擦傷,並不在話下,若是以往,必然就大大咧咧地忽略過去了。
此刻被她這樣溫柔撫慰,倒是生出了些絲絲縷縷的酥麻來,疼倒是不疼,卻有些心頭癢癢的,低頭望著她認真的眉眼,心中暖意卻似要烘透了全身。
“不……不疼。”
他低聲結結巴巴地道:白芷抬起頭來,白了他一眼,伸出手來道:“給我。”
她動作突然,倒讓他驀然一呆,愣愣地回答道:“什、什麼?”
白芷沒好氣,“藥啊……難不成你都沒有帶麼?”夜來恍然大悟,伸手在懷中翻騰了幾下,將一個細小的瓶子遞給了她。
她接過了瓶子,低下頭來,仔細地紗布盡數除去,伸出手來,輕手輕腳地挑起了他掌心的倒刺,口中柔聲道:“可能會有些疼,你忍一忍。”
夜來受寵若驚地低低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只望著她神色認真低頭拔除他手中的倒刺,不言不語。
風漸漸的柔了下來,輕輕吹動著她的髮絲,卻擋不住她神色間溫意漫漫,夜來靜靜地看著她,卻似覺得有些痴了。
先前,只覺得她可愛活潑,神色飛揚之時,像極了一個張牙舞爪的小獅子,那笑容彷彿要映到他心裏去,如今看她的模樣,心中頓時漏跳了一拍,呼吸頓時有些粗重。
聽他鼻息略重,白芷頭也不抬,低聲道:“過會兒就好了,你忍一忍。”
夜來呆呆地應了一聲,腦海中卻是什麼想法也沒有了,只覺得此生便停留在此刻已是足矣。他這一生,從未被旁人這樣著緊對待過,自幼孤苦,不過是被澹臺望舒撿到的一隻螻蟻,僥倖存活下來,澹臺望舒見他喜歡武藝,著意送他去習武,可這習武半生,為的也不過就是報了他的救命之恩,曾想著,即使有一天,這條命爲着他丟了也不打緊,不過是報了深重的恩情。
可是現下,被她這樣溫柔對待著,眼前卻恍惚掠過了一些曾經想也不曾想的片段,不如和她一同成個家,若是有一個眉眼像她武藝像自己的孩子,日日圍繞在他身邊,喚他“爹爹”……
想到此處,夜來渾身猛然一驚,頓時打住,不可!不可!不可再想了!癡念這樣重,卻不是什麼好事,眼下她還並未完全原諒他,更不用提,如何與他生一個孩子了。若是讓她知曉了自己有這樣的念頭,怕是永遠也不會再理會自己了,那自己就真的成了一個痴心妄想的“採花賊”了!
思緒頓時收回,夜來猛然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卻害得白芷“哎呀”一聲驚叫,他最是著緊她的反應,連聲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白芷氣哼哼地抬起頭來,瞪著他道:“疼忍一忍就過去了,我這好不容易挑出來,你這一動又進去了!再動,你就自己挑去吧!”
夜來懊惱地抓了抓頭髮,“好好好,我不動!”白芷撅起嘴巴,復又低下頭來,仔細翻檢著他的手掌。
靜了片刻,夜來終是忍不住,再這樣呆呆地看著她,還不知道自己要生出來多少妄想來,著意挑了幾個話題,低聲問道:“你家中可有父母?”
白芷頓了一頓,雖然詫異他好端端地怎生起了話頭,但自己總也覺得要說些什麼,要不然總覺得他炙熱如火的眼神落在自己臉上,都快將自己燒成灰燼了,於是答道:“我是家生子,打小就跟在貴嬪娘娘身邊,父母親在我小的時候便過世了。”
聽了這話,夜來頓時涌起萬分憐惜來,沒想到她也是同自己一般,早早便失去了父母,不禁起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觸來,低聲又道:“那……貴嬪娘娘待你好麼?”
白芷聞言,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道:“自然待我好,娘娘宅心仁厚,將我當做了自己的親妹妹一般。”
夜來訥訥地應了一聲,許是林半夏是她不能觸碰的禁忌,不過想想也知,林半夏待她情意深厚,甚至爲了這事,著意要看她的心意如何發落,自然是將她待作了自己的親人一般。
提起這個,白芷卻彷彿開啟了話匣子一般,低聲道:“在宮裏,人人都想欺負我家娘娘,可是現下娘娘有皇上護著,也起了自保的心意,看誰還能欺負了她。”
夜來淡淡地“哦”了一聲,道:“你也自然受了不少委屈吧?”
白芷氣哼哼地道:“便是委屈也不怕什麼,自有我家娘娘為我撐腰。”言語間很是得意,儼然將林半夏看做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般。
說到這個,夜來卻略略有些吃味了,脫口而出道:“以後有我,便不會有誰再來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