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茫然
靜了片刻,夜來終是忍不住,再這樣呆呆地看著她,還不知道自己要生出來多少妄想來,著意挑了幾個話題,低聲問道:“你家中可有父母?”
白芷頓了一頓,雖然詫異他好端端地怎生起了話頭,但自己總也覺得要說些什麼,要不然總覺得他炙熱如火的眼神落在自己臉上,都快將自己燒成灰燼了,於是答道:“我是家生子,打小就跟在貴嬪娘娘身邊,父母親在我小的時候便過世了。”
聽了這話,夜來頓時涌起萬分憐惜來,沒想到她也是同自己一般,早早便失去了父母,不禁起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觸來,低聲又道:“那……貴嬪娘娘待你好麼?”
白芷聞言,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道:“自然待我好,娘娘宅心仁厚,將我當做了自己的親妹妹一般。”
夜來訥訥地應了一聲,許是林半夏是她不能觸碰的禁忌,不過想想也知,林半夏待她情意深厚,甚至爲了這事,著意要看她的心意如何發落,自然是將她待作了自己的親人一般。
提起這個,白芷卻彷彿開啟了話匣子一般,低聲道:“在宮裏,人人都想欺負我家娘娘,可是現下娘娘有皇上護著,也起了自保的心意,看誰還能欺負了她。”
夜來淡淡地“哦”了一聲,道:“你也自然受了不少委屈吧?”
白芷氣哼哼地道:“便是委屈也不怕什麼,自有我家娘娘為我撐腰。”言語間很是得意,儼然將林半夏看做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般。
說到這個,夜來卻略略有些吃味了,脫口而出道:“以後有我,便不會有誰再來欺負你了。”
夜來瞧著她嫣紅如血的一張臉龐,心跳如雷動,聽見這一句話,才如夢初醒地慌張地放開了她的手,自己也鬧了個大紅臉,低下頭來,囁喏著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聽了這話,白芷倒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話自打這今夜起,說了便不下三遍,瞧著他呆頭呆腦的模樣,啐道:“你這般呆頭呆腦的樣子,卻是因了什麼做的麒麟暗衛。”
她突然轉了話鋒,夜來倒是愣愣地摸不著頭腦,怔然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笑顏,雖然還糊里糊塗,心中卻頓時明亮起來,撓了撓頭,卻符合著她的笑顏,咧開了嘴。
笑了一會兒,白芷故意板起臉來,伸出手道:“拿來!”夜來不明所以,卻還以為是要傷藥,伸手向懷中探去,卻被白芷拍了一掌,道:“手拿來!”
夜來“哦”了一聲,伸出手去,白芷一把捉過,低下頭來不言不語,又細心挑揀起來。
天上,明月益發地亮,連帶著幾顆閃爍的星子,那淡淡浮雲也悠然自若地飄遠了,原來這就是這一對少年人兒的心底事啊,倒是難看破易猜透,不過是一對互相悅慕的彆扭少年人罷了。
那女子眼皮已經睏倦地睜不開眼來,半垂著眼睫,低聲喃語道:“白芷……他們怎麼樣了?”
又見她著實是累得緊,不由得又有些心疼,低聲輕言哄道:“放心吧,夜來自會護著她的。”
說起這個,林半夏心中的心絃倒算是鬆了一半,只放鬆著一半,睏意便一股腦兒地涌了上來,低聲訥訥地說道:“嗯,夜來喜歡白芷得很,自然會護著她的……”
這話說了一半,已然是含在嗓子裡,模糊不清地聽不見了,澹臺望舒笑了一笑,垂頭看時,懷中的女子已然是睡顏安詳,鼻息均勻地跌入夢鄉之中去了。
他縮回臂膀來,將被褥在她頸上掖了一掖,正動作著,卻見她頸間一道並不起眼的淺痕橫亙,不由得頓了一頓,伸手撫摸上去,是一道淺不可見的疤痕,心頭頓時一窒,這是……
思緒不由得跌回了數年前,兩人剛剛成婚之時,她與他一同代天子出巡宿州,那時在人前還是恩愛夫妻的模樣,僅僅只是在人前罷了。
那一夜,落榻驛宮,半夜之時,卻有刺客潛入,意欲害他性命。不過是那時他的一些兄弟罷了,他這個太子位置坐得穩,卻成了別人的眼中釘,幾次三番意欲害他。
其實不過幾個刺客罷了,他經歷的不在少數,只是那一夜略略有些兇險得緊,因為她先上的榻,而他那時與她並不和睦,所以很多時候不過是等她睡著了再回房,自己便在書房中批yue文書。
正看得要緊,卻聽房中一聲尖叫,他來不及思索,放下文書,便急衝衝地奔回了房間。是時,她一身單薄中衣,面色驚恐地立在榻前,而身前不遠處便是一身黑衣勁裝,黑巾蒙面的刺客,手執一柄亮的泛光的長刀,見他來了,她神色緊張,脫口而出,“殿下小心!”
而那時,他的心到底動了沒有動?他恍惚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那時他的憤怒沒來由地衝上了頭,那刺客愣了一瞬,似乎沒有料到被她突然發現了,而他也並不在房中。
他咬著牙嘶聲道:“你若是就此離開,本宮或可饒你一命!”
說話之間,已有聽到動靜的侍衛盡數圍了上來,房門開了一扇,侍衛們正待涌入,卻被他揚手製止,弓箭在弦、利刃相向、劍拔弩張地立在門口,卻不再進門。
那刺客只不過愣了一瞬,卻迅速反應過來,閃身上前,將刀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露出的一雙陰狠雙眼中冷笑不已,道:“太子殿下莫非以為我是傻子麼?刺殺太子,我怎麼可能信你會放了我?”
她被挾持,神色間俱是害怕,卻強自硬撐著不吭一聲,澹臺望舒又道:“本宮說話算話,若是你敢傷了她半分毫髮,本宮便要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冷笑連連,轉頭望了林半夏一眼,語氣悠然道:“太子殿下這樣著意太子妃麼?若非是爲了林家的兵權,太子殿下卻是恨不得讓我就此了結了她吧?”
聞言,林半夏神色一頓,傷心難過的神色涌上臉龐來,澹臺望舒還未答話,卻聽她低聲慘笑道:“原來你也知道:那你便知道太子殿下說的並非虛言,若是我有個三長兩短,便是我林家也不會放過你!”
黑衣人猙獰惡笑了兩聲,手上又是使力,刀刃便入了她的脖頸皮肉,滲出血絲來,順著那血槽蜿蜒留下,瞧著那血色蜿蜒,他的心彷彿被扭住了一般,厲聲喝道:“放開她!”
黑衣人冷笑,“太子殿下這般緊張做什麼?若是我一個不小心傷了她的性命,太子殿下不是更好向林家、夏家交代嗎?”
他額上青筋暴起,隱在袖口的手掌也忍不住地緊緊地捏成了拳頭,低聲道:“你說的不錯,本宮並不在意她,只是如今還不是要她性命的時候,本宮更無需你代勞,但若是你傷了本宮的太子妃,這筆賬本宮少不得便要和你清算!”
林半夏怔然地望著他,神色悽楚,卻轉瞬即逝換作了倔強,咬牙道:“你聽見了?若是就此放了我,你或可還留得一條性命,若是殺了我,不過是我同你一起死。太子殿下自然會深究,便是那樣,你也不好向你的主子交差吧?”
黑衣人聞言頓了一頓,卻不答話,林半夏又道:“太子殿下代天子出巡,是聖命所為,若是在這途中出了什麼岔子,你覺得會有什麼後果?”
黑衣人冷哼著笑了兩聲,道:“我怎麼能信你?”
林半夏微微笑道:“這驛宮樓下並無侍衛,依你的功夫,到了窗邊,跳下去,自然能逃脫,太子殿下不會追你,便給你一刻鐘的功夫,你若是能逃,便逃,若是逃不了,只能怪自己技藝不精。”
黑衣人聽了這話,低聲笑道:“太子妃果然好膽魄!卻難為不得人歡心!”
她冷哼一聲道:“此事不勞你費心,若是你尚有命在,再想這些不遲。”黑衣人自然知道如今已經驚動侍衛難以脫身,但承了他二人的話,便有些心動,拿刀挾持著林半夏緩步移向窗前,林半夏機械僵硬地隨著他一同到了窗邊,那人剛剛推開了窗子,低頭向下望了一望,見果真是沒有人,不由得冷笑了一聲,翻身越上了窗臺,一掌將林半夏推了出去,袖口之中射出一道寒芒來,直直向着林半夏的背心而去,獰笑了一聲道:“太子殿下,送你一個大禮!”說完,閃身躍了下去。
那袖刀來得又急又快,堪堪要釘入林半夏的背心,澹臺望舒呼吸一窒,閃身上前,一掌擊出,掌風凌厲將那長刀帶得直直釘入了窗扇,“奪”地一聲,猶自作響。
林半夏被那人的推勢帶得向前趔趄了幾步,腳下不穩,一頭栽落在澹臺望舒的懷中,脖頸間溫熱之意潺潺,面色發白,又是傷又是驚,神色一片委頓,只知道澹臺望舒緊緊地抱住了自己,餘下的卻再也不知道了。
澹臺望舒低頭看著身上血色一片的林半夏,眼中的恨意更是如潮水般暴漲,低聲喝道:“追!格殺勿論,碎屍萬段!”
門外的侍衛自領命去了,澹臺望舒急急將她抱上床榻,伸手緊緊按住了她的傷處,轉頭喝道:“來人!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