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同意
她語調溫軟,聲音卻有力平穩,每每吐出一個字來,也正正是壓在太后心坎中,待她說完,太后露出一個微微讚許的眼神來,淡淡地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
林半夏斂裙謝了恩,婉妃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訕訕地說不出話來,太后聽了林半夏的話,甚覺這樣做,極為妥當,轉頭望著澹臺望舒道:“皇上以為如何?”
澹臺望舒低著頭,想了一想,似是很慎重地考慮,帳中一時寂寂,無人說話,儀寶林心中忐忑,生怕他又說出些旁的辦法來,過了許久,才聽他緩聲道:“如此也好,便依母后的意思辦吧。”
太后微微露出個笑意來,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了儀寶林,神色間便換作了一副嚴厲的模樣,道:“儀寶林,你可知罪?”
儀寶林俯下身去,哀聲道:“臣妾知罪。”
太后又道:“即日起,你便已寶林位分移居雲隱寺,無召不得入宮,日日誦經為國為民祈福安康平樂,你可有怨言?”
儀寶林道:“臣妾無任何緣由,謝皇上和太后娘娘垂憐,還請皇上和太后娘娘念在我父親為國盡忠的份上,莫讓旁人輕易害了他們......”
太后點了一回頭,冷聲道:“哀家與皇上都知道:你下去吧,準備準備,明日便從此地去雲隱寺吧。”
儀寶林道了聲是,行了三拜的禮,這才站起身來,緩緩退去了,轉身之時,正在林半夏跟前,目光望向她,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又是悔恨又是內疚又是慚愧,這目光只在一瞬,與她打了個照眼便退下了。
太后望了一網澹臺望舒,卻見他仍舊神色暗淡,眉宇糾結,不由得輕聲勸慰道:“既然已經處置了,皇上心中有數便可,今日為國事操勞已久,還是保重龍體,莫讓煩憂擾了思緒。”
婉妃站起身來,低聲請罪:“都是臣妾不力,才讓後宮出了這樣的岔子,還請皇上和太后娘娘降罪。”
太后轉過頭去,看了她一眼,微微嘆了口氣道:“你剛剛接手協理六宮的事務,慢慢自會有心得,今日之事並不怪你,倒是不用愧疚。”
婉妃聽這話,也自能聽出太后對她能力的看法,她剛剛協理六宮,可是林貴嬪從未插手過協理六宮的事務,卻也能如此條理清楚,賞罰分明,她不由得臉上紅了幾分。
澹臺望舒站起身來,長舒了一口氣,道:“朕乏了,母后還是早些休息,兒子先行告退了。”
太后點了點頭道:“去吧。”
他行了禮,轉身大步便向帳外走去,步履倒是顯得略略有些匆忙,背影也有些氣急敗壞的形容。太后看著他遠去,低低嘆了口氣,婉妃也起身告辭,林半夏隨在她身後,一同向太后謝了禮,得了恩准,出了帳去。
出了帳子,帳外已是月色如銀,婉妃不待與她說話,便起身欲離去,林半夏柔聲叫道:“婉妃姐姐。”
婉妃此刻並不大想與她多說,此刻被她叫住,卻是有些尷尬地轉回身來,臉色又掛了慣有的笑意,道:“貴嬪妹妹還有什麼事?”
林半夏緩步上前,笑意恰到好處,做出幾分柔弱的形容來,道:“臣妾今日藉着這事出了一口氣,還要多謝婉妃姐姐將機會給我,如若不然,我卻是不知道要如何處置她纔好?”
此言一出,婉妃倒是驚訝不已,詫異地道:“你這懲罰雖然重,卻到底是留了她一條生路啊?”
林半夏臉上的笑意更深重了幾分,默了片刻,才道:“儀寶林一心害我,不過是爲了爭寵罷了,只知道欺辱我能讓皇上歡心,存的全都是爭寵的心思;今日我將她弄到雲隱寺中,從此青燈古佛,相伴一生,對著佛祖,更何況,無召不得入宮,哪裏還有她爭寵、搬弄是非的機會?這要害一個人,卻並不是非要她的命不可,讓她永遠得不到她想要的,才最要緊。”說罷,臉頰上的笑意竟是古怪了起來。
婉妃看著她的形容,不寒而慄,渾身打了個冷戰,也顧不得自己適才覺得被她壓了一頭了,原來林貴嬪看起來清冷平淡,對待自己的仇人卻並不是那麼心慈手軟,這腦海中想法一現,頓時忘了適才的念頭了,急忙擠出一個笑容來道:“既然如此,那便是遂了妹妹的心意了。”
林半夏矮身向她行了一禮道:“還要多謝姐姐故意將這機會讓給我,妹妹會記掛在心。今日的補藥,還沒有好生謝過婉妃姐姐,等他日,一併登門拜訪。”
婉妃心中紛亂如麻,只想著林半夏竟然不像面上一般那般好糊弄,心思深沉至此,此人若是鬥不過的話,只可為友不可為敵啊,她念頭雜亂的很,並不曾聽她說了什麼,只胡亂應了,勉強笑道:“小事罷了,不足掛齒。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歇息為好。”
林半夏點了點頭,婉妃早已不想多留,匆匆忙忙轉身,紅箋迎了上來,二人並肩,步履匆忙地向着帳中回去了。
白芷眼看著那主僕二人走了,才走上前來,兩人並肩回帳中而去,白芷攙著她的臂膀,奇怪地道:“娘娘,婉妃娘娘那是怎麼了?怎麼一副像見到鬼一般的模樣。”
林半夏好氣又好笑,伸手便在她額上落了個暴慄,佯裝生氣地道:“好啊你,竟然將我當作鬼一樣?”
白芷不明所以,捂著腦袋低低地叫了一聲,“啊?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半夏淺笑著將適才與婉妃的話與她說了,白芷恍然大悟,拖長了音調,“哦”了一聲道:“原來婉妃娘娘存的這個心思呢?怪不得,這樣著緊奴婢的病情,奴婢還在奇怪,婉妃娘娘向來不曾著意過涼月宮,怎麼現在如此上心了?”
林半夏淺笑不語,白芷又道:“那娘娘要如何做?”
林半夏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婉妃娘娘想要什麼,自己去拿便是了,與我怕是沒什麼干係,若是非要牽扯上我,那或許便不能由著她的想法了。”
白芷點了點頭,想起了澹臺望舒與林半夏的事情,笑道:“是了,反正娘娘現在有皇上,娘娘有了著緊的事,自然就不在意旁的了。”
林半夏作勢又要彈她腦門,被她機靈地捂住了腦門,笑著放下了手臂,兩人相扶著一同便回帳中去。
兩人低頭自顧走路,自然瞧不見陰影暗處的一雙眼眸,怔怔地瞧著她們的身影。不,確切來說,瞧著白芷一人的身影。
走著走著,白芷似有所覺一般,猛然地回了頭,卻看身後空空蕩蕩一片,並不見什麼行跡可疑的人,一隊侍衛遠遠從兩個帳子間走過,火把瑩瑩,卻沒有什麼旁的動靜。
林半夏見她猛然回身,驚詫地問道:“怎麼了?”
白芷愣愣地看了半晌,轉過頭來,低聲道:“奴婢總覺得還有’採花賊‘的目光盯著我......“話說到尾處,已是隱隱帶了哭腔。
林半夏頭疼地轉眸望了一望,雖然並沒有看見夜來的身影,卻自然是知道他隨在暗處,不由得嘆了口氣,溫聲道:”我們先回去吧。“
白芷吸著鼻子委屈地應了,兩人便不說話,徑直回帳中去了。
回了帳子,憫枝和憐葉侯在帳中,見二人迴轉,齊齊行了禮,林半夏低聲應了道:“你們回去歇息吧。”
兩人應是謝了恩,正待轉身要走,卻聽林半夏又道:“憫枝,明日儀寶林移居雲隱寺,身邊沒有侍女,你便也跟著去吧。”
憫枝遽然回頭,臉上掛了驚恐的神色,轉身“撲通”一聲跪下,說話聲音已有些顫抖,道:“娘娘......儀寶林此時不知有多麼恨奴婢,奴婢隨在她身邊,不是自投羅網麼?還請娘娘開恩,放過奴婢吧。”
林半夏神色頓了一頓,道:“你昔日存了心思要害我的時候,我也說過,並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留你在身邊,是決計不會,若是讓你在行宮之中,也不過如此,去了雲隱寺,好好修身養性個幾年,那裏太后娘娘和京中命婦們纔是常去之處,若是被誰得了眼看中,帶回府中,也是好事。”
憫枝心頭顫顫,跪在地上渾身哆嗦個不停,喃喃道:“可是奴婢......奴婢......”
林半夏嘆了口氣道:“儀寶林如今欠我一個人情,想必會好好待你。你是宮女,到了歲數自然要放出去,你與旁人倒不一樣,本宮要你在雲隱寺中好生看顧著些往來的名門貴婦,收羅一些有用的訊息,卻不能存了旁的心思,沒有我的話,什麼都不許做。本宮為你頂了這欺君的罪名,你也看到了儀寶林身邊侍女的下場,更不用提你一個行宮宮女了,你好好思量一番。”
憫枝思來想去,渾身顫抖,儀寶林身邊的侍女因了這事已被髮配出宮為奴,還不知要遭多大的罪,自己若是被揭發了出來,下場與她無異,想了一想,便低著頭流淚顫抖著應了。
林半夏神色淡然,道:“我並沒有旁的意思,此事也不必向外人提起,若是我要尋你,自然會知會你一聲。你在家中若是尚有親人,留下地址,我自會命人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