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好事多磨
林半夏淡淡而笑,站起身來,婉妃遠遠見著她從王帳的方向過來,心中倒是疑惑她打哪個大帳中過來,是太后帳中還是皇上帳中,於是低聲問道:“妹妹這是向太后娘娘行禮問安回來?倒是比我早些。”
林半夏臉頰上微微露出個笑來,低聲道:“臣妾並不是從太后娘娘帳中過來。”她心道,何必騙她,若是她等會兒到太后帳中說漏了嘴,倒更是一個難纏的事。
眼見著她麵露詫異,林半夏溫言道:“臣妾帳中的一個宮女有些不舒服,我去太醫帳中的時候,碰巧看到御前的餘公公,說是皇上傳我陳述儀寶林事情的緣由,所以纔在大帳中過來,因著與我那侍女離得近,怕自己去太后帳中,將病氣過給了太后娘娘,所以纔沒去請安,還請婉妃姐姐過會兒在太后娘娘跟前替我說些好話。”
這理由,是她適才聽見婉妃喚她之時,就想出應對她的理由,現下娓娓道來,也並沒有遮掩隱藏藉故的模樣。
婉妃微微蹙了蹙眉,心道皇上既然要明白儀寶林的事情,怎生不來喚她,分明她纔是主審。又聽她末尾的話,不由得露出笑容來,道:“那是自然的。太后娘娘並不喜人常請安,只是知道貴嬪妹妹心中尊孝,也就足夠了。”
說罷,頓了一頓,又道:“太后娘娘先前說,這儀寶林之事暫壓不發,妹妹可將……”
後來的話隱在欲言又止的提點裏,林半夏抬起頭來道:“臣妾自然知道,是以也只是略略說了大概,請皇上去問太后。還惹了皇上發怒,斥責了臣妾一頓才讓臣妾退了出來。”
她謊話說得圓滿,雖然話語輕巧,倒是讓婉妃倒吸了一口涼氣。嘖,這後宮之中,膽敢這般對皇上說話的,也就只有林貴嬪了。
她這性子,倒是倔得很,也難為皇上一直不喜,只是蘇貴妃向來與她不合,她怎生沒有趁著這個機會,將儀寶林的事全數說出來,讓皇上對蘇貴妃嫌惡一二呢?
眼見著她神色微微起疑,林半夏淡淡笑了一笑,低聲作出了一副幽怨的語調來,道:“總之皇上也不見得會相信我說的,若是他想知道,倒不如去問問太后,才真實些。”
婉妃聞言,頓覺一愣,沒想到林貴嬪雖然性子倔強,這心思也是厲害得緊,自然,若是由她說出來,皇上必然不肯信,還要多加維護上蘇貴妃,但她這樣一頂撞,皇上若是真的起了過問的念頭,由太后娘娘說出來,怕是不信也要信,屆時,再想維護蘇貴妃,怕是沒有那麼容易,這樣一來,也算是林貴嬪出了一口惡氣。
想到此處,她頓時笑了一笑,再與她說話,心中便有了幾分防備,低聲道:“原是如此,倒是讓你受委屈了。那我便去向太后娘娘請安,你早些回去,回頭我讓紅箋送些補藥去,總是貼身的丫頭,不好將病氣再過給你。”
林半夏斂裙行禮道謝,辭別了她,兩人背向而走,她回她的帳子,她去請她的安。
走出了數丈遠,估摸著說話是聽不大見了,紅箋低聲向着婉妃道:“娘娘,這貴嬪娘娘倒是奇怪得很。”
婉妃信步走著,聽她這般評價,不由得一笑道:“是了,這宮中卻再沒有比她更奇怪的人了。不肯服輸,不肯服軟,便是貴妃和皇上跟前,能有些傲氣不肯彎腰的,也只有林貴嬪了。”
紅箋想了一想,心中浮起個念頭來,一陣欣喜若狂,低聲道:“既然如此,那娘娘何不將她拉攏過來。我見貴妃娘娘雖然跋扈霸道,在貴嬪娘娘跟前,也有沒轍的時候。”
婉妃轉頭低斥了一句,道:“不可亂語。”紅箋扁了扁嘴巴,自覺自己並沒有說錯,難道不是麼?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她瞧著這貴嬪娘娘就很能讓貴妃娘娘不好受,還下了那麼大的力氣來害她,卻只能自作自受,由此也能看出,貴嬪娘娘的手段來了。
自家娘娘入宮這樣久,雖然不比貴妃身份高,但這人品和端莊自是沒得說的,這貴嬪娘娘身為昔日太子妃,身份貴重,卻因不受皇上恩寵,不得登上後位。
這貴妃娘娘又因了身份低微,又是貴嬪娘娘母家在朝中作梗,才無法當上皇后,算來算去,身份既貴重,又得皇上太后看重的除卻當皇后沒當成的賀雪歸,如今的寧安公主,也就只有自家主子也行了。
婉妃側頭低聲向着自己的心腹丫頭道:“林貴嬪雖然有手段,但她的身份在那兒擺著,昔日太子妃,若是成了我的人,讓旁人如何評置?更不用說她母家的權勢又為皇上忌憚,很是厭棄,若是我將她收攏納為己用,皇上自然要疑心到我身上,我何故去招惹這股嫌氣?若說,她與貴妃的恩怨,便是不用本宮招納,她二人也自然是水火不相容,我何不坐收漁翁之利,非要去淌這趟渾水?”
她這一番話畢,紅箋頓時恍然大悟,連贊自家主子想的周全,主僕二人說著話,太后大帳在前,二人通報了,得了旨意便進帳去了。
林半夏回了帳子,去白芷帳中之時,榻上卻已不見了人影,很是疑惑的出帳去問時,卻聽回話說,白芷姑娘已經起來了,去主帳中服侍了。
林半夏回身便往自己帳中而去,掀簾進去之時,憫枝和憐葉俱不在帳中,卻見著一旁那被冷落多日的母兔子跟前,蹲著一個黯然神傷的身影,低著頭,手中拿著一片葉子往那兔子口中喂,眼看著那兔子啃了兩口,卻並不想多吃地轉過頭,那手還兀自直愣愣伸著,半點往回縮的意思都沒有。
她低低嘆了口氣,走上前去,輕聲喚道:“白芷……”
白芷猛然回頭,一雙眼睛泛着紅,又包著一泡淺淚,模樣甚是委屈傷心,見著她,這才慌忙站起身來,快速地伸出手來擦了擦眼角,低聲道:“娘娘。”
見她這副模樣,林半夏倒是不知該怎樣開口了,想了一想,只好將她拉到案邊坐下,溫言道:“怎麼起來了?不是說讓你多歇一歇麼?”
白芷低著頭,話語裡仍舊帶著哭腔,道:“我這好端端地卻生病了,自然是要招人非議的,既然沒有抓住他,倒不能讓自己白白糟心,這纔起來舒展舒展。”
聽她這樣說,林半夏心中更是憐惜萬分,愧疚不已道:“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必這樣委屈。”
白芷抬起頭來,一副正色的面龐來,道:“白芷知道娘娘不會看著我受委屈,卻也不能在惡人伏誅前,自己先倒下了。”
林半夏聽她一口一個惡人,心中的話著實是憋在了心口,說不出來半句,只得道:“你與我細說說,那賊人是個什麼模樣?”
白芷頓了頓,似是在腦海中回想,臉上表情頓時化作了憤怒,低聲道:“那惡人模樣生得雖然端正,卻藏不住一顆作惡的心。嗯……一雙眼睛倒是亮,卻是作惡的亮;表情淡漠得很,一定是殺人無數纔是這般殺人不眨眼的冷血;……”
林半夏啼笑皆非,她描述的模樣,正與夜來相似,看來那“惡人”是夜來無疑,只是這一句一個惡人的,看起來,白芷倒是憤恨這“惡人”得很了。
林半夏聽她描述完了,又道:“你且講講,他都說了什麼,什麼口氣?”白芷詫異地看她,難不成畫個賊人畫像,還要這般仔細?
見她眼露疑惑,林半夏忙道:“既是捉拿,必然要知道他是何方人士?模樣相似的人或許有,但是這語氣、方言做不得假。”
她說的頭頭是道,自然打消了白芷的疑惑,想了一想,道:“聽他聲音,奴婢聽不出來他是哪裏人?”
林半夏失望地垂了眉,道:“竟是如此麼?”
白芷道:“我與他並沒有多說幾句話。只是醒來時,他聲音又輕又軟,還提醒我莫要摔下樹去成了肉泥。虧得……虧得那時我還以為他是個好人,卻沒想到他竟是個最下流的採花賊!”說到後來,話語中的委屈便愈加濃重,到最後連帶著哭腔也出來,神色頓時化作了委屈,泫然欲泣。
林半夏慌忙低聲勸慰,心中嘆道,看來夜來說的並沒有錯,他與白芷說的話,只是逗她一逗罷了,沒想到,白芷心中驚怕,當作了真,還要與他同歸於盡。
只是看著白芷說話這語氣,似是……心中也曾將他當做一個好人,莫不是……她微微思忖了一番,莫不是,在二人沒有爭惱之前,這丫頭對夜來倒也是有些好感的麼?
既然是如此,那倒是一樁好事,二人相配不說,又相互悅慕,卻要比賀雪歸和傅沉雲好上太多,不必費那些彎彎繞繞。只是,難不成這但凡要成就好事的,都要先經歷些波折麼?
眼看著白芷哭得傷心難過,委屈得緊,林半夏一邊勸慰,一邊頭疼地擰起了眉,這該如何向她解釋纔好?如何說,才讓她能聽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