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自戕
林半夏神色一動,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止住了腳步,臉色頓時變了。
婉妃見她驀然止步,頓時有些愣怔,道:“林貴嬪你怎麼了?”
林半夏腦海中浮起可怕的念頭來,對著婉妃行了一禮道:“臣妾突然想起個事情,還需向儀寶林問一問,娘娘先行復旨,臣妾隨後就來。”
婉妃見她神色詫異,卻不知道她想起了什麼,便是自己手中有儀寶林親口吐露又親自畫押的證言,復旨倒也不是難事,便略略點了點頭。
林半夏向着她微微屈了屈膝,送她轉身離去。
白芷站在身側,疑惑地道:“娘娘,你這是還要做什麼去?”林半夏答也不答,轉頭向着儀寶林的帳子走去,便是走了兩步,步子便顯見得有些急促加快,悶頭向着儀寶林的帳中而去了。
白芷不明所以,也拔腿緊緊跟上,卻聽林半夏低聲斥了一句,“別跟著。”說罷,便愈發加快了步伐,向帳子處走去。
白芷鮮少見林半夏這樣焦急的模樣,聽她一聲呵斥,便不由自主地頓下了腳步,疑惑地瞧著她的背影遠去了。
林半夏步履急促地走到帳前,倒是讓那侍衛愣了一愣,遠遠瞧著她風風火火地模樣,拱手行禮,道:“貴嬪娘娘。”
林半夏腳步稍緩,道:“寶林呢?”
那侍衛愣了一愣,答道:“在裏間。”
林半夏腳步不停,掀簾而入,低聲道:“都不許進來。”侍衛頓了一頓,點頭稱是,莫名地看著她進去了。
林半夏闖進屋子裏,轉頭便去尋儀寶林,只向內帳走了幾步,便看見了儀寶林面色呆滯地坐在那軟塌邊上,雙目無神,手中捏著的可不正是一個閃爍著銳利光芒的瓷白碎片?再低頭一瞧,可正是織錦雙喜花紋的茶壺蓋子跌落在地上,一半中一片正正跌在儀寶林腳邊。
林半夏激怒攻心,搶上兩步直直掠在她跟前,一把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
儀寶林正兀自傷心絕望,正預備著往自己手腕子上劃上一道,一了百了,卻不防被冷不丁迴轉的林半夏碰了個正著。
手腕被她大力攥住,儀寶林驚慌失措地抬起眼來,怔怔地望著她,低聲喃喃道:“你……你做什麼?”
林半夏只覺得自己腦中一股血氣往上涌,心中卻益發冷靜,既然心都是冷的,那說出來的話也是讓人聽了膽寒,咬牙切齒地道:“我倒想問問你要做什麼?”
儀寶林滿心的絕望,又被她抓了個正著,自是垂淚不語。
林半夏冷笑了一聲,慢慢鬆開了她的手腕,冷聲道:“嬪妃自戕是死罪,是要株連九族的。”
儀寶林渾身一震,顫抖著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神中已帶了滿滿的恐懼,哀眸欲泣,低聲道:“可我已經背叛了蘇貴妃,她又怎麼能容得下我……”
林半夏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甩手放開她,冷聲道:“容不容得下你,她都有更要緊的事要對付,還能分出心神來對付你。婉妃娘娘既已答應了保全你的家人,說到太后娘娘那裏,也自然不會食言。”
“至於你……太后娘娘或許會發些善心,讓你安穩,只是你若是要想了結了自己的性命,引起太后和皇上聖怒,就什麼也都不用提了!”
儀寶林聽她如此說話,更是泫然欲泣,手一鬆,“噹啷”一聲,手中的瓷片已跌落在案几上。
林半夏退了幾步,眼神冷漠,神色冰冷,道:“你好自為之,便是等著太后娘娘來問你話。”
儀寶林低頭捧著臉哭泣,聲音咽咽,沒有回答她,林半夏卻已知道她已經聽了進去,心中微嘆了一聲,這才走出了帳子。
在裏間說話,任是再大的怒氣,林半夏也都壓得極低,外面並不會瞧得清楚,她收拾了裙襬走出帳子時,那侍衛拱手道:“貴嬪娘娘。”
林半夏點了點頭,面色已換上了一副淡然的模樣,低聲道:“我的墜子似是掉在了裡面,進來尋一尋。方纔有些急切了,倒是對你們有些苛責了。”
那侍衛忙拱手笑道:“屬下明白。”
林半夏低了頭,淡淡地頷首,才向前走去,白芷站在不遠處,瞧著她神色已經平緩地走過來,面上的詫異便藏不住了,上前問道:“娘娘,你適才這是怎麼了?”
林半夏走近她,兩人並肩向太后帳中而去,聽她這樣問,話語裡已帶了幾分歉意,道:“母親送我的那個耳墜子不見了,許是落在裡面了,一時情急,對你話重了。”
白芷聞言,揚眉一笑,全無芥蒂地道:“既然是夫人送的,娘娘自然看得要緊,不妨事。”
兩人相視一笑,相攜著向太后帳中走去了。
甫一進帳子,卻恰好碰見太后發著大怒,“砰”地一聲,茶盞都摔在了地上,那綿厚結實柔軟的地毯倒是沒能讓這茶盞裂個粉身碎骨,卻在那地上骨碌碌地轉了一圈,撞上了那圓桌的桌腿,裂成了幾半。
婉妃急忙上前行禮,面上帶了焦急的神色,勸慰道:“太后娘娘息怒,當心鳳體安康。”
太后氣得眼睛都紅了,真真兒一副怒髮衝冠的模樣,那茶盞碎的聲響小,沒能把她勃然的怒氣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此刻更是面色發青,氣得不輕,因了怒氣,都有些氣息不穩,“竟然如此……膽大猖狂……誰給她那麼大的膽子,竟敢懂得要挾妃嬪?她又有什麼本事,能將別人的性命捏在手中?還是朝廷命官,她就有這麼大的本事不成?”
婉妃立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道:“太后娘娘息怒,這只是臣妾聽了儀寶林所說,覺得事非等閒,不敢怠慢,這纔來向太后娘娘稟告,太后娘娘回頭便再向儀寶林求證罷了。”
太后顯然是氣得狠,聽見她說話,也是沒能平復自己的怒氣,猶自重重地在那案上拍了一掌,纔算勉強定了心神,氣息粗重地嘆了口氣,不說話,婉妃、菡芝也不敢貿然進言。
林半夏見狀,斂裙上前行禮道:“臣妾參見太后娘娘。”
太后抬起眼來,看了她一眼,鳳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地懷疑來,道:“起來吧。”
接著又問道:“婉妃所言,你可知道?”
林半夏垂下頭來,道:“儀寶林說話之時,臣妾在場,聽得與婉妃娘娘一樣。”
太后擰眉,聲線也冷了下來,現下已不遮掩懷疑的語氣了,道:“哀家聽婉妃說,儀寶林供認之前,你與她,說了會兒子話?”
林半夏聽得出來她話中的意味,急忙矮身跪下,聲音清脆並不顯半分心虛,“回太后娘娘的話,確實如此。”
太后鳳眸眯起,緊緊地盯著她,彷彿要將她身上看出些端倪來,道:“你都與她說了些什麼?”
林半夏低頭道:“臣妾與儀寶林說,凡事自有太后娘娘和皇上做主,這天下正道也全在皇上和太后娘娘手中,勸誡她早些明白道理,不至於讓皇上和太后發了大怒,牽連家人。”
她同儀寶林說的話,概括來說,總得也就這麼些道理,她這樣答,自然不覺得心虛。
太后顯然並不十分盡信,緩緩又道:“便只有這些?哀家聽婉妃說,你說與她有些恩怨要了結。”
林半夏並不意外婉妃會將事情事無鉅細地說給太后聽,自然接道:“誠然如此。這假刺客之事,是儀寶林心裏憤恨臣妾,才受了旁人唆使,而這一切,其中有臣妾與她難解的心結,儀寶林以為臣妾對她往日所作所為耿耿於懷,可實際上是,臣妾曾受儀寶林的一個小恩惠,這些事情自然不會再放在心上,將話說開了給儀寶林聽,也讓她少些怨恨,能明白看事。”
太后皺了皺眉頭,詫異道:“可是她分明是要陷害你。”
林半夏俯首下去叩頭道:“臣妾有一言,講之前還請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不知道她要說什麼,看她的模樣,皺眉思慮了一會兒,道:“說。”
林半夏直起身來,低眉垂目道:“臣妾在宮中的境遇如何,不必說也在宮人眼中,臣妾所住的涼月宮,基本同冷宮無異,臣妾怎麼可能還有心思再去爭寵?臣妾一向謹守本分,並不願同別人為敵,可這樁樁件件,不過是有心之人看我不慣,處處逼迫罷了。”
“臣妾只想過安寧日子,在宮中度日。可是這話,儀寶林不知道,所以才中了別人的奸計,臣妾將這話與她說開,她自然沒有了憤恨臣妾的理由,家人性命又飽受逼迫,又怎麼還會幫別人保守秘密?”
這一番話,不徐不疾,說到委屈之處,也沒什麼悲情自憐之意,語氣平緩,端像在說旁人的事一般,神色也是冷靜得很,又說的句句在理,讓人不得不信。這話中雖然有些不甚中聽的話在裡頭,略略有些犯上的言論,但往日種種,眾人都看在眼中,倒是不好去追究她話中的意味。
眼下瞧她這個模樣,太后和婉妃也略略有些相信了。
她話說完,直挺挺地跪著,端然是不卑不亢,神態自持,自有名門閨秀的風範,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倒是讓人不得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