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惡有惡報
她並不動彈,看著儀貴人拽住她的裙襬,也不閃躲,冷聲道:“長街之事,我早已忘了,難為儀貴人倒還記得清楚,自己當初是如何刻薄?如今看來,也不過是惡有惡報!”
儀貴人委頓在地,哀聲哭鬧,眾人並不知曉兩人之間還有如此過節,頓時兩廂驚愕,太后聽在耳中,愈發皺緊了眉頭,怒斥道:“便是這等有傷風化的事情,居然也做得出來!哀家知道你們爭寵……卻沒想到,你們居然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儀貴人被罵得抬不起頭來,心中恨極了林半夏,她淚眼朦朧,視線已瞧不清楚眼前的長絨地毯,那富貴的牡丹花並著萬壽無疆的紋樣綿延過去,視線盡處,是太后的衣襬,檀色的一百三,繡著碧海白浪的滾邊,在那銀線上,更是蘭草花樣綴在肩頭衣上。
她瞧著那蘭草的紋樣,腦海中卻突然想了什麼似的,猛地抬起頭來,昂首看向太后,太后被她驚了一跳,皺眉望著她,剛要說什麼,卻聽儀貴人淚眼婆娑,聲音卻是無比的堅定,道:“太后娘娘明察,林貴嬪曾放言,要臣妾以後見了她都要退避三舍,否則就要……就要臣妾小心著家中的父母。還說……還說臣妾的父親不過是個六品官員,有什麼什麼差池要我自己擔待。”
“太后娘娘……臣妾和她,當時都是貴人,位份相同,她憑什麼敢這樣呵斥臣妾,皇上、太后娘娘,你們可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臣妾所言可全部都是真的,還請皇上和太后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太后本是爲着儀貴人之事難看的臉色,頓時換做了震驚的眼神來看向林半夏。
澹臺望舒皺了皺眉,目光也投向了林半夏。
林半夏神態自若,不動聲色地迎著兩人的目光,見她不言,太后卻不禁發問了,“林貴嬪,她說的可是真的?你確有說過此話?”
林半夏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拎了裙襬,矮身跪下,背脊卻是直溜得緊,她自然知道儀貴人這話說出來會招惹怎樣的猜忌,她俯首行禮,道:“回太后娘娘,臣妾確實說過。”
她坦坦蕩蕩承認,倒是讓一眾圍觀的都變了臉色,玉嬪在身後急促地叫了一聲,“林姐姐……”
太后的面色頓時黑了,敢說這話,可不就是將自己母家的權勢凌駕於了皇權之上,儀貴人無論如何都是皇家的人,他的父親官職再低微,也是朝中之臣,林半夏卻竟然敢把朝臣的性命當做兒戲,可是她林家已經猖狂到如此地步了?
澹臺望舒眉頭微皺,眼神中也略略含了一些暗淡的光芒來,一瞬不瞬地瞧著林半夏。
林半夏即使不抬頭看他,也能清楚感覺到他微灼的眼神來,她心中低嘆了一口氣,澹臺望舒,無論我們如何相愛,這中間橫亙的君權和兵權,到底是不容忽視的一道鴻溝,生生將你我隔離兩岸。
太后看了她半晌,卻一絲一毫悔改之意都沒有,不由氣恨地咬了咬牙,道:“你可知,如此危言聳聽,威脅朝臣已是后妃干政,是死罪!”
婉妃站在一旁,卻被這一出驚了個措手不及,如此重大的事情,竟然這樣坦白就承認了,林貴嬪這性命怕是不想要了!賀雪歸和傅沉雲,倒是神色同步,蹙緊了眉頭,隱含擔憂地看著她。
更不提玉嬪站在身後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了。
林半夏舒了一口氣,婉轉道:“回太后娘娘,臣妾絕不敢有這等犯上的想法!”她聲音不高,語氣倒是緩緩陳述,不徐不疾,並沒有被問罪的驚恐。
太后擰眉看她,聽著她繼續說下去,林半夏語調如清泉流水一般,娓娓說來,半分緊張的情緒也分辨不出,“太后娘娘明察,臣妾當時不過是和儀貴人一般的位份,儀貴人適才也說了,我們都是貴人,怎麼偏偏就許她平日對臣妾呼來喝去,怠慢刻薄,往日裏也就忍了,可那天,又是無端的受了儀貴人的欺負,臣妾爭辯兩句,卻仍然沒有作用。”
說到此處,她頓了一頓,又道:“臣妾父親也是皇上麾下之臣,又與儀貴人的父親有何分別,臣妾從不敢以此自居和以此為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既然都是臣子,偏生就儀貴人可以仗勢欺人?而臣妾不過是爲了求個清淨,說了一番話,卻要被這樣欺辱?臣妾以為,皇上和太后娘娘聖明在上,自然知曉這做了目無君上的事和僅僅只是說了一番輕微刻薄的話,哪個罪,更重一些?”
她聲音輕緩,這話說出來卻是雷霆萬鈞的力量,驚了滿座。
眾人暗自思索,是了,林貴嬪這話並不無道理,儀貴人自己說的她當日在長街很是刻薄相待了林貴嬪,既然無理在先,再怎樣的指責和指控,也不過是被看做垂死掙扎罷了。
太后聽了這話,擰眉不語,半晌不作聲,澹臺望舒望向她的眼神便又幽深了一些,也是面色淡淡地看著她。
林半夏抬起頭來,又是深深地俯首拜了下去,手心緊緊貼著地面,道:“但請皇上和太后娘娘明察,如若要懲罰臣妾,臣妾甘願認罪。”
太后頓時糾結了起來,她這一副作態坦蕩,倒是不好讓她再重重苛責她了。
她神色複雜地瞧了一會兒林半夏,才低聲道:“起來吧,此事哀家和皇上自有定奪。”
林半夏悠悠直起身來,矮身福了一福,面無表情地站到了一邊。
儀貴人伏在地上,卻聽著林半夏輕輕巧巧地一番話,已避重就輕地又將這事踢到了自己身上,自己腦海中一片混亂,卻想不出什麼話來爭辯了,只是伏地哀哀哭泣道:“林半夏,就是你害我,就是你害我……”
林半夏站在一旁,眼底露出一絲譏誚,閉唇不語。
太后看了儀貴人一眼,很是嫌惡地道:“來人,將儀貴人送回帳中,聽候發落。後宮之事,不宜外揚,等到回宮之後削去貴人封號,降為寶林。”
儀貴人聞言,渾身一震,頓時嚎啕大哭起來,道:“皇上、太后,臣妾錯了……臣妾錯了……”
太后冷聲道:“此刻知道錯了,又有什麼用?敢拿皇上的安危做文章,便是絕大的死罪。”
左右自然有人近前,扶起哀哀痛哭的儀貴人出帳去了,連帶著她的丫頭瑞珠,一同送了回去。
帳中沒了儀貴人的痛哭聲,頓時靜了下來,太后轉身看向澹臺望舒,道:“皇上的意思?”
澹臺望舒低頭淡淡地道:“儀貴人專注爭風吃醋,陷害旁人,沒把她打入冷宮,已是朕最大的容忍了,便聽母后的意思辦就是了。”
太后淡淡頷首,道:“那這‘刺客’……”
澹臺望舒仰首看向傅沉雲,道:“大典佈防是傅大人一手操辦,傅愛卿的意思是?”
被點了名,傅沉雲越人而出,拱手道:“回皇上,回太后,微臣以為這刺客不過是子虛烏,還請皇上和太后娘娘放心就是。”
太后想了一想,道:“那適才的侍衛說與刺客交了手,又是怎麼回事?”
傅沉雲拱手又道:“微臣已盤問了屬下,燈火昏暗,不過是將一頭誤闖營帳的青麋當做了刺客,已在營帳之外五米之處,尋得了那受傷的青麋,朝著營地裏低聲哀鳴。那青麋身材高大,卻是溫順的很,並不會傷人,今日大典上,溫肅世子射的一頭幼年青麋,如今想來,它不過是來營地之內尋子罷了。”
太后聞言,鬆了一口氣,,慢慢將胸腔中的一口濁氣吐完殆盡,深覺得乏累得很,這一場接一場的鬧劇,竟然如此荒唐?
澹臺望舒冷笑了一聲,道:“能將青麋認作刺客,朕看這近衛也是過於鬆散了,驚了太后娘娘,個個都是死罪!”
太后見他發了薄怒,忙道:“哀家無妨,只是皇上也體恤他們保護皇上的心,夜裏霧大,又聽見這場中起了異聲,自然有所錯覺,倒不至於是死罪。”
澹臺望舒轉頭頷首示意明白,又向着傅沉雲道:“太后娘娘仁慈憐憫,便罰上一個月俸祿,調離宮苑禁軍之列,去城外佈防!”
這懲罰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到底是沒有抽離禁軍之列,不過是從內苑換到了守城頭的職位,這宮苑禁軍有天子近衛之稱,在眾人眼中,自然與旁的不同,這換到了城門佈防,雖還是禁軍,身份卻大大不同了。
傅沉雲並不做辯解,低頭稱是,太后望了他一眼,頗是有些不放心,這適才處理後宮內事,也就他一個外臣在,若是宣揚了出去……
澹臺望舒看出她心中疑慮,低聲道:“母后早些歇息,剩下的朕來安排。”
太后得了這保證,點了點頭,菡芝隨即上前,扶著她回了內帳去了,眾人紛紛屈膝恭送,澹臺望舒眼看著太后進了內帳,轉頭淡淡地道:“都退下吧,今日之事,朕不想再從閒雜人等的口中聽到。”
眾人一驚,自覺明白,這若是透漏了出去,這帳中有誰,便算誰一份,誰都跑不了,自然紛紛稱是,矮身行禮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