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晚宴
傅沉雲走上前去,溫肅世子定辛待他已不同往日,上前行了一禮,卻是長揖禮,十分恭敬,傅沉雲低聲道:“世子不必多禮。”
定辛抬起頭來,一張很是明媚的少年臉龐上,滿是笑容,看著他的眼神裡遮掩不住的崇拜與尊敬,道:“師傅在上,定辛這是應當的。”
傅沉雲略略地浮起一個笑意,道:“怎麼還在這裏?”
定辛望了望手中的弓,道:“師傅既然說了讓定辛在此多多練習,定辛不敢有所怠慢。”
傅沉雲淡淡地嗯了一聲,道:“你天資聰穎,若肯勤加苦練,假以時日,必然能夠趕超了我。”
定辛得了誇獎,更是開心不已,獻寶似的請他到了靶場中間,給他演練了兩把,傅沉雲駁不過他的意,只得順從,教他了些訣竅,眼看著太陽從正中往西挪,這才發覺二人都還不曾吃飯,於是相攜著回去。
一路上,定辛像得了寶似的滔滔不絕,傅沉雲心中有事,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話,別過臉去看定辛熱情洋溢的臉龐,卻終是忍不住似的問,“世子……可曾見過寧安公主?”
定辛本是滔滔不絕的話頭被他截住,戛然而止,麵露詫異地道:“自然見過,師傅為何突然問這個?”
傅沉雲喉頭乾澀,又問道:“寧安公主如何?”
定辛雖然並不明白他為何會提起這個話頭,心中卻存著尊師重道的規矩,既然師傅要問,那必然是要回答,不能吞吞吐吐的,於是想了一想道:“定辛適才去皇上跟前謝恩的時候見過公主殿下一面,模樣……”
他頓了一頓,做出遙想狀,傅沉雲的心頃刻就提了起來,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定辛露出讚歎的笑意來,眼神悠遠道:“定辛見過數多女子,模樣也都不差,可與公主殿下比起來,到底還是有所不如。”語罷,轉過頭來奇怪地道:“師傅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傅沉雲心中翻江倒海,數多女子?可見他並不是個專情的人,雪歸那樣好的性子,配給他倒是糟蹋了。他想的專注,聽定辛這麼一問,慌忙回過神來掩飾道:“沒什麼,只是問上一問罷了。”說罷,抬步向前走去。
定辛站在他身後,撓了撓腦袋,皺起臉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莫非傅大人,喜歡寧安公主?怎地到他這裏來打聽?
他蹙眉想著,突然明白過來,是了,定然是這樣,傅大人這樣厲害,也便是寧安公主那樣的容貌才能配得起了。思及至此,他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八卦一般,面頰上露出神秘的笑意來,知曉了師傅的心事,自己這做徒弟的也就有了報答他“老人家”的法子了。
定辛盤算了半天,呵呵地自己樂了起來,傅沉雲回頭一看,見他站在太陽底下兀自傻樂,心中嘆了一嘆,揚聲叫道:“世子。”
定辛聽了喚,急急忙忙跟了上來,兩人又並肩而行,但各自懷著心事,也不大說話了。
賀雪歸回了太后帳中,太后已起了身,見她迴轉,笑著問道:“怎麼樣了?”
賀雪歸上前行禮,道:“回太后娘娘,世子贏了皇上,卻又被傅沉雲大人比下去了。”
太后面色詫異,道:“哦?竟然如此?”
賀雪歸點了點頭道:“回太后娘娘,確實如此。傅大人一手穿雲箭,贏得了頭籌,連世子也甘拜下風,還認了傅大人做師傅。”
這太后倒是沒有想到,轉過頭去和菡芝對視了一眼,又回首看向賀雪歸道:“這倒是出哀家所料。”
賀雪歸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站到一邊去了,不再言語。
太后搖頭想了一想,道,這傅沉雲倒果真是不懂事,她費盡心思安排的一樁事,倒沒讓定辛在雪歸面前露一露臉,道:“這孩子,回頭將他喚來問一問。”
菡芝笑道:“太后娘娘果真是疼愛這些小輩。”
太后浮起笑意來道:“淳平便留下這樣一個孩子,這肅國公又是個粗枝大葉的,哀家若是不上心,還能有誰上心呢?”
兩人說笑著,便也將這話給揭過去了。
林半夏同玉嬪一同回了帳子,憫枝和憐葉便在帳中待著,見著兩人回來,齊齊上前行了禮。
林半夏淡淡地道:“起來吧。”
和玉嬪一同坐到了案前,道:“可又見了儀貴人?”
憫枝上前屈膝,道:“回貴嬪娘娘的話,是。”
林半夏屈指叩了叩桌面,神色淡然,“說吧。”憫枝站起身來,將今日裏的情形說了一說,林半夏神色也不過是淡然至極,微微頷首。
待她說完了,才道:“既然如此,便如她的意罷了。”憫枝點了點頭,商議定,便等著晚上,開了宴,唱這一齣戲。
草草一個下午過去,晚上便在今日的大典之時,舉宴群臣。便是白日裏的地方,場中的臺子旁燃起了熊熊的篝火,火焰跳躍著舞動,映得現場每一個人臉上都是紅撲撲的。
澹臺望舒舉了杯,與群臣同樂,場面話說罷,眾人便紛紛落座,那炙烤好的羊肉和今日纔剛獵得的新鮮野物,烤成了泛着金黃,油滋滋的端了上來,讓人食慾大開。
林半夏攜著玉嬪坐在下首,場中諸人時不時便向澹臺望舒和太后敬酒示意,場面十分融洽和其樂融融。
場中一人越人而出,舉杯向着澹臺望舒道:“皇上,有酒有肉,豈能沒有歌舞助興?微臣斗膽,行宮中歌姬已為射鹿大典訓練了一支“韶歌”,還請皇上允了,讓她們演奏一二。”
澹臺望舒放下了酒杯,挑眉詫異道:“竟然如此麼?那就傳吧。”
那人笑著應是,轉身擊掌,啪啪兩聲脆響之後,一隊衣著鮮豔的女子,踏著細碎的步伐魚貫而出,人人手中拿著一個八邊平面鼓來,分成兩列在場中站定。
林半夏也不曾見過這樣的舞蹈,不由得起了興趣,專注去看,玉嬪坐在一旁,撇了撇嘴道:“有什麼稀奇的,我在涼州見得多了。”
林半夏轉過頭來,笑著看她道:“既然有家鄉的味道,可該好好看一看。”玉嬪聽了她的話,這才向那場中看了一眼,道:“學得是有八成像了,卻不如府中的舞姬。”
林半夏泛起笑意來,道:“外祖一家雖然是崢嶸男兒,但到底是出身江南,便是在涼州這樣荒僻的地方,也如此風雅。”
玉嬪想起夏驚羽,臉上露出羞赧的笑意,道:“尊長不曾懂得這些,便是二公子他,琴棋書畫都十分懂,才能教出不一般的舞姬。”
林半夏笑著回頭看她,打趣道:“便是你心中有他,所以他才做什麼都是好的吧。”
玉嬪被她點破,臉上更紅了一番,垂頭不做聲,抬眼去看那場中的舞姬。好在是這場中火焰盈盈,纔沒有暴露出她紅通通的臉頰來。
場中十二個女郎站定,為首的一個眉心綴著一個墨藍色的寶石來,在那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眸極具風情的彎眉一笑,更是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她輕輕抬起白玉般的胳膊,緩緩落下,“咚”地一聲,擊響了手中的鼓。
片刻之間,她身後的女郎們便隨著她的節奏,手掌拍打著鼓面,一時之間,鼓聲連成一片,響徹山林。隨著那鼓聲,眾女郎緩緩擺動著柔軟纖細的腰肢,這身段的柔卻與那鼓聲的鏗鏘有力形成鮮明反差,卻更有別開生面的和諧。
眾人在京中見得大都是溫柔婉約的舞蹈,這樣的舞蹈卻大是不同,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一時之間,人人眼中都露著驚異而新鮮的目光來,盯著場中的舞姬們。
定辛自從認了傅沉雲做師傅,便是他走哪兒跟哪兒,此刻也坐在他身旁,看著場中的女郎們,一雙眼睛裏滿是新奇和讚歎,痴痴地看著,手指還在桌面上,隨著那鼓聲打著拍子。
傅沉雲坐在他身旁,拿了酒杯遞到唇邊,看著他一副“色中餓鬼”的模樣,很是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孺子不可教也!
定辛看了半晌,新鮮得很,轉過頭來欲向傅沉雲聊一聊心中感想,卻見他神色淡然,看著這場中火辣辣的一群女郎,卻彷彿是看著一堆柴火一般,不由得大感奇怪道:“師傅可是不喜歡?”
傅沉雲放下了酒杯,道:“取樂助興罷了,倒談不上喜不喜歡。”
定辛無語了一番,道:“師傅向來都是如此麼?竟一絲一毫旁的想法都不曾有?”
傅沉雲低聲道:“這諸多姑娘習舞為生,自然是值得敬佩的。這舞自然是很好的,只是便是欣賞罷了,又何至於生出什麼旁的想法?”
定辛心中搖頭感嘆了一番,想著自己師傅這一番話,果真是正人君子之言,哪兒像自己,見著個美女都喜歡得緊,可見自己認的這個師傅可是沒有白認,自己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看傅沉雲,想表示一番自己受教了,卻見傅沉雲眼神悠遠,眼中情愫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