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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射鹿

    林半夏醒來的時候已是早晨,渾身痠疼得緊,澹臺望舒自然是已經不在了。

    她扶了痠痛的臂膀,活動活動了手腳,才勉強坐得起來,帳中靜悄悄的,透著那厚實的氈布,勉強能分辨出今天是個好日頭。

    坐起身來,長髮批離,掩著自己的臂膀,“白芷……”

    白芷候在帳外,聽見裡頭人聲,匆匆忙忙地跑進來,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一溜煙兒地到了床前,低聲道:“奴婢在。”

    林半夏抬眼瞧了她一眼,見她一臉心領神會的笑意,沒好氣地道:“備些熱水,我要洗漱。”

    白芷吃了個軟釘子,卻笑顏不改,矮身蹲了,道:“奴婢知道,熱水已經備好了,是皇上臨走之時吩咐的。”

    林半夏臉上騰地紅起一大片來,暗自咬牙切齒,這個澹臺望舒,生怕別人不知道麼?見她害羞,白芷笑意漫漫道:“娘娘稍候,奴婢這就拿水進來。”

    說完,又是腳不沾地地出帳去了,林半夏坐在床上,兀自懊惱,就聽著她吩咐了憫枝和憐葉,抬了水進來,嘩啦啦一頓響聲,鬧騰了片刻,白芷又走進內帳,拿了衫子給她披上,道:“娘娘,水備好了,您請移步吧。”

    林半夏羞惱地看了她一眼,披了衫子,轉過了內帳屏風,那屏風處擱了滿滿一桶熱水,熱氣蒸騰,盈了半間屋子,林半夏入了水,那水倒是熱得緊,讓那熱氣一鬨,臉頰上也蒸騰起紅雲。

    便是沐浴之後,才起身穿戴,用過了早膳,便出了帳子,攜了白芷一同往太后帳中而去。

    到帳子之時,婉妃諸人已經到了,正與太后閒談,她瞧見婉妃,終是覺得大不好意思,而婉妃見她進來,倒也收了適才太后說的話。

    太后見她來,倒是和藹得緊,吩咐了賜坐後,道:“這鎮日裏總是不大出宮,出來一趟,倒見你形容好些了。”

    林半夏面上一紅,垂頭謝恩道:“謝太后娘娘垂憐,臣妾身體已是好多了。”太后笑著點了點頭,這林半夏於她眼中,倒是個說不上來的境況,她這心中總是存著些對她的憐憫,這擇太子妃時,也是她和先皇極力看重的,可入了宮,她與澹臺望舒的情形,倒是讓人嘆氣。

    但想上許多,總是她母家功高震主,也是她的一塊心病。昔日趁手的兵器,總是怕有朝一日再反過來刺傷自己,卻是不好。便對著澹臺望舒對她的冷淡,也屬默許。

    寒暄了兩句,便聽帳外內侍在請,“啟稟太后娘娘,大典已設好,請太后娘娘和各位娘娘移步。”

    太后笑了一笑,站起身來,由著婉妃扶了手臂,率先走了出去,眾人紛紛跟在身後,浩浩蕩蕩地出了門。

    那大典便設在帳營前的空地上,搭設了諸多涼棚,便是中間一個主位尚且虛席以待,分列兩旁的便已是坐滿了人,此次秋狩,京中諸多王公貴族也都帶了些許家眷,倒是不曾入皇室帳營,也鮮少來請安。

    場中擺著偌大一個臺子,便是過會兒呈列獵物所用,四周佇著丈高的旗幟,風過長空,獵獵作響。

    瞧見太后儀仗到此,座中諸人紛紛起身跪地行禮,便是山呼請安禮過去,太后揚聲讓起了身,眾人才紛紛落座。

    纔剛一落座,便聽一聲尖利的哨聲響起,響徹雲霄,緊接著而來的便是一陣錯亂的馬蹄聲,眾人紛紛翹首以往,這才見遠處行來一隊人馬,為首的玄衣勁服,面上帶著志在必得的淡淡笑意,揚鞭駑馬向着場中而來。

    眼瞧著到了近前,勒了韁繩,馬兒長嘶一聲,前腿高高揚起,長鳴片刻,才頓下馬頭來,眾人少不得又要紛紛起身,跪地行禮。

    澹臺望舒端坐馬上,遙遙望向主帳,露出淺淡的笑意來,太后露出一副甚是疼愛讚許的模樣來,婉妃陪在太后身側,心中砰砰跳了一跳,卻又想起昨日裏,他說過的話來,頓時有些羞窘得很,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匆匆垂下眼來。

    林半夏坐在眾人身後,看著他在場中的模樣,很是嫌棄他這一副極盡張揚的模樣,卻又忍不住心裏微微甜蜜,終是憋不住泛起幾分笑意來。

    澹臺望舒身後的人馬也紛紛停住,噤聲端坐馬上,只預備聽他發號施令,澹臺望舒微微地點了點頭,便聽餘成德站在那臺子上高喊了一聲,“放!”

    這一聲尖利的聲音響徹長空,眾人紛紛凝神細聽,便聽山林中一聲尖利的唿哨聲響起,過不多時,隱約便聽到林中蹄聲頓地傳來,初始還是細碎,後來便是渾厚的聲音,澹臺望舒朗聲而笑,舉起右手的馬鞭,揚聲道:“誰若是捉住了鹿王,朕重重有賞!”

    他一聲令下,揮下馬鞭,一馬當先躍了出去,身後的京室子弟也不甘落後,紛紛打馬上前,緊跟其後,便有比他騎術高的,過不多時便超了他去,奔在牽頭。

    澹臺望舒微微一笑,催馬緊跟其後,更有與他並肩之勢,那從林子裡竄出來的鹿群,慌不擇路地悶頭奔逃,躍動著在林間跳躍。

    澹臺望舒眼尖,遠遠便瞧見了一頭甚是雄壯的雄鹿奔逃速度如箭一般,身上皮毛油亮,四肢有勁,身邊還圍著幾隻精幹的雄鹿,似是護送著他一般,不離不棄。

    他腳上緊緊扣著馬鐙,反手從背上箭盒中抽出一支白羽箭來,彎弓搭箭,瞄準了那鹿身,手指一鬆,射了出去。

    那箭筆直地向那鹿群首領而去,卻不防那鹿群轉了逃命的道兒,那箭“奪”地一聲射入了一旁的松木來,澹臺望舒也不懊惱,打馬繼續跟上,眾人打馬而過,那箭蔟兀自微微發顫。

    一擊不中,那鹿群便開始左奔右突,很是讓人捉摸不透,引得眾人紛紛追趕,頓時熱鬧起來。

    待這人馬走得遠了,場中諸人伸長了脖子,等著那頭送獵物回來,饒是精彩的畫面都看不大見了,場中餘下的便是京中貴族家眷,太后正與婉妃說著話,前些天便有人不曾來請安的,此時便帶了家眷過來了。

    林半夏了無興趣,林家並不曾有人隨扈秋狩,她父親也沒有,澹臺望舒削弱林家權勢,她並不感到意外,林肅曾向她說過,這日後入了皇家,你便是與家中沒有任何干系,便是皇上要追究林家滿門,也不會帶上你。不求榮華富貴,但求保全自己罷了。

    那還是她初入宮的時候,林肅很是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送了女兒入宮也有示弱之意,只是這其中更多的因緣會際,卻不是他能掌控得了。

    林半夏自然明白她父親的用意,卻與他並不是同樣的想法,她那時心中戀慕澹臺望舒,入宮嫁他只為求一個真心罷了,便是過了那許多糟糕的日子,如今也算是達成所願。

    便有人絡繹不絕前來請安問禮,太后一一應承,自然是罔顧了身後的諸人。

    林半夏坐在一旁繞著手指,百無聊賴,卻也沒有忽略自己身後那一道幽幽陰涼的目光來,她只做不知。

    儀貴人坐在林半夏身後,目光很是毒辣,原先她與林半夏算是平起平坐,如今林半夏已升爲貴嬪,自己倒還是個小小的貴人,說起來,林半夏能有這樣的福氣,倒是因為自己弄巧成拙。

    便是在同是貴人的時候,林半夏也不知哪兒來的清高孤冷,從未將她放在眼中,她還記得出宮之前,蘇漫漫宮中的百合捎來的話。

    她身在內宮,外事不知,只是自己身為六品閒散官職的父親,被林半夏的母家尋了罪名,好生地貶斥了一番。

    皇上也因此對她冷淡了許久,而這一切,她自然算在林半夏頭上,認定便是那一日,在長街上,林半夏對她說的那句話,可不是懷恨在心,貶責了她父親。

    她越想越氣,手中的手絹也揉得愈發不成樣子來,身邊的宮女見她不對,低聲道:“娘娘,可是不大舒服?”

    儀貴人回過神來,卻巧太后也聽見了,轉過頭來問道:“怎麼了?”

    儀貴人心中一慌,卻正好想借著這個機會去見憫枝,忙低頭做出了一副柔弱的模樣來,道:“許是風大,吹得便有些不大舒服。”

    太后皺起眉頭來,這此次秋狩倒是怎麼了?一個個的都病體嬌弱成這個模樣,先是玉嬪,再是婉妃也曾不大舒服,到現在儀貴人也不大好,“那便回去歇息片刻吧。”

    儀貴人如遭大赦,急忙站起身來行了禮,匆匆退了下去。

    林半夏不為所動地聽著她的動靜,但見她去得遠了,纔將目光投向她的背影來,冷冷地泛起一絲笑。

    賀雪歸站在一旁,兩人撞上目光,便淡淡一笑,迴避了開來,菡芝立在一旁,瞧著兩人的眼神交流,微微笑了一笑,低下頭來。

    白芷候在一旁,低聲向着林半夏道:“娘娘,可要我去看一看?”

    林半夏淡淡地搖了搖頭,道:“不必。”目光轉向了場中,卻見一騎絕塵而來,那馬背上,還馱著一個黑黝黝的皮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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