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賊喊捉賊
“你等著,本宮絕對不會輕饒了你!”蘇漫漫眼中毒火噴涌,眼神兇惡地卻似想要將她撕成千片萬片,挫骨揚灰才肯罷休。
林半夏心中升起一股悲涼來,別過頭去,道:“你若是願意,我自然奉陪。”說罷,轉身進了房門。
蘇漫漫站在當場,僵立了半晌,百合跪在地下,瞧著人都走完了,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扶著蘇漫漫道:“娘娘……”
聽見她說話,蘇漫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回身給了她一個耳光,轉身離開了,百合被打得半邊臉頰紅腫,泫然欲泣,卻又忍了忍,急急跟在蘇漫漫身後一同走了出去。
林半夏聽見門外那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微微低嘆了一口氣,閉了閉眼,腦海中不禁浮起少年時的景象來。
她是林府大小姐,是獨女,又是夏家的嫡外孫女,自小便是眾人的掌上明珠,林家獨寵也就罷了,又是夏家最小的外孫女兒,從小便被養成了不識人間苦疾的千金小姐,便是排場和吃穿用度,也不見得比宮中的公主差。
蘇漫漫被領進她的院落之時,還是個與她一同大的窈窕少女,她生得美貌,母親坐在自己身邊之時,笑道:“你身邊的丫鬟也不能遜色了,這是你二哥哥為你挑的侍女,聰明伶俐,陪在你身邊可好?”
她回過頭去看跪在堂中的蘇漫漫,只覺得她長得倒是好看,自己身邊侍女也多,留她也不差一個,便道:“二哥哥挑的,自然好,母親想讓她留在女兒身邊,女兒留著就是了。”
於是,蘇漫漫便留在了她身邊,一留便是與她一同入了東宮,在東宮的日子雖然難過,但是也還好,只是她被澹臺望舒召幸,成了良人,初始也是十分客氣,與她請安之時也低眉順眼,很是戰戰兢兢。
只是後來一次,澹臺望舒不經意撞見,她跪在一邊楚楚可憐,便覺得是自己刻待了她,於是便不允她再來向她行禮,便是那一次,她望著澹臺望舒擁著蘇漫漫離去的背影,瞧見她回過頭來,對她揚起嘴角,嘲諷似的一笑,她才明瞭。
自那以後,不管是東宮還是入了宮之後,便更是處處看她不滿,只是不曾想,她的惡念是何時種下的,又或許是,在初初入林府之時,她便有這樣的心思。
林半夏回想起來,很是悵惘,別過了頭,便不再去想。饒是已經如此,卻又有什麼法子?
過了一會兒,門扇被人叩響,她開門,是靜雲師太。靜雲眉目依舊冷淡,道:“貴嬪娘娘,貧尼找了些許人,為娘娘收拾收拾。”
林半夏欠身謝過,道:“多謝師太相助。”靜雲瞧了她一眼,彷彿她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一般,道:“我又不是爲了幫你,冤有頭債有主,是誰先不厚道的,我也不能讓她就此逍遙法外。”
林半夏點了點頭,道:“這牆上的墨是我潑的。”
靜雲又瞧了她一眼,道:“我知道。”
林半夏詫異地揚了揚眉,道:“你知道?”
靜雲冷哼一聲道:“我看見那個女子進了這房間,隨後你才從竹林裡出來。你如此做也是情有可原,不過是請君入甕罷了,只是她本意便有壞心思,吃些懲罰也虧不了她。”
林半夏聽了這話,半晌無語,只好欠身道:“那還是由我來收拾吧。”
靜雲似是翻了一個白眼,道:“成了這樣,單由你一個人怎麼收拾?你的經書卻還是抄不抄了?”
林半夏吃癟,默默無言,只好看著她叫了幾個尼姑進來,將那床鋪褥子換了,那牆上的墨色又洗刷了乾淨,屋中動靜不小,她只好挪了香爐和經書,到了竹林的石桌上去,虔心焚香了一回,靜心抄寫起經書來。
太后回了房間,賀雪歸行了禮後便回了自己房間,太后坐在桌前,很是嘆了口重氣,菡芝上前道:“太后娘娘又何必生氣,總歸是捉到了兇手罷了,回宮發落罷了,倒是不至於傷了身體。”
太后淡淡地嘆了口氣道:“菡芝,依你看,今日之事可還另有什麼蹊蹺?”
菡芝聞言,心中倒是愣怔了一下,見太后神色莊重,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望了望窗外,道:“那貴妃身邊的侍女潑了經書不假,可是旁的,哀家總覺得還有幾分蹊蹺?”
菡芝想了片刻,浮起一個寬慰的笑來,道:“若是按奴婢的意思,這不過是有趣些罷了。”
太后詫異道:“怎麼有趣了?”
菡芝笑道:“這俗語說得好,泥人尚且還有幾分土性子,更何況人呢?”
太后聽了不答,菡芝又道:“這林貴嬪已經自請抄寫經書,已有避事之意。這經書被潑,貴妃娘娘又請太后娘娘移步禪房,其中之意不言自明。只是娘娘想一想,若是今日不曾有這般的情況,可又該是個什麼局面?”
太后良久不言,想了一想,又嘆道:“可不是麼?若是林貴嬪就這麼生生受了,哀家當著眾妃的麵,少不得又要責罰她一番。”
菡芝笑道:“太后娘娘英明,自然不會被旁人所誤。”
太后沉眉又道:“只是這無端地,竟讓哀家成了她們爭風吃醋的幫手,哀家很是不悅。”
“這爭風吃醋也是算不上,太后可看林貴嬪有爭寵之意?”
菡芝柔聲道:“只不過啊,是貴妃娘娘心急想吃熱豆腐,冷不防掉進林貴嬪的一捧灰裡,惹得一身灰罷了。”
太后聞言,倒是心情舒暢了一些,露出些許笑容來,“這林貴嬪忍氣吞聲日久,難免會反擊一二,只是這一擊即中,倒是讓哀家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菡芝微微笑道:“太后娘娘素來喜歡後宮平衡,往日裏蘇貴妃一人獨大,獨得專寵,有些囂張跋扈些,如今吃一吃她舊日主子的虧,也算不得什麼,只是滅一滅氣焰罷了,也少做些有失體面之事。”
太后聽了,也是點了點頭,沉眉不語,菡芝見她倦意已重,便道:“太后娘娘還是歇一歇吧。”
太后應了,站起身來,由著她扶著往榻上去了,自去歇了午覺罷了。
林半夏靜心抄經,耳邊只餘風過竹林的沙沙聲,風大了些,將要把桌面上已抄寫好的經書微微吹起,她急忙伸手按住,不期然地手背上卻覆了一個溫熱的掌心來,頭頂響起微微的戲謔笑意,“可抄得多少了?”
那聲音很是熟悉,她驚喜地抬起頭來,澹臺望舒掌心覆著她溫涼的手背,笑意卻軟得彷彿要化出水來,見她驚喜乍現,心中很是滿意,又道:“半夏如此歡顏,可是想我了?”
林半夏環視了一下四周,壓低了嗓音道:“你怎麼來了?”
澹臺望舒就勢握住她的手心,順手將那石頭紙鎮壓在了翩翩欲飛的經書之上,抱著她低頭嗅了一嗅她身上的墨香,道:“你身上這香氣倒是奇怪。”
林半夏被他打了岔,自是心中不能靜,看著一片將完,將那後餘幾個字補齊了,才擱下筆來,道:“有什麼奇怪,不過是佛香罷了。”
澹臺望舒望著她,笑意漫漫道:“林貴嬪今日可是好生開心?”
林半夏聽他這樣問,臉上頓時一紅,伸手打了他的臂膀,有些羞窘道:“你來了有多久了?”
澹臺望舒笑道:“不多不少,正是貴嬪娘娘擅自揮毫,將那禪房一壁作了一幅潑墨畫的時候。”
林半夏臉頓時大紅,那就是自己做壞的時候正好被他瞧見,那餘下的種種也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了?
澹臺望舒見她臉色泛紅,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卻沒有說出,他早在她欣賞竹林綠色之時便來了,也瞧得分明百合偷偷進了她的房間,又匆匆出來,本意是他要代她揭露出百合的行徑,卻見她雖然一個愣怔,卻有幾分壞笑的意思,便停下手想要看看她做什麼,這一齣戲看下去,倒是讓他很是好笑了。
他微微笑了笑道:“這會兒又不好意思了?朕給今日這齣戲想了一個名字,你覺得好也不好?賊喊捉賊……卻也不對……叫個什麼好呢?”
他兀自說著,林半夏臉頰愈發的紅透,沒想到第一次做壞事便被他瞧個透徹,又見他語氣悠悠地調侃,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澹臺望舒見她臉龐紅得欲要滴下水來,便收了口不逗弄她了,笑道:“半夏不必不好意思,只是我不在你身邊,你有些護著自己的本事很是讓我寬慰歡喜。”
林半夏抬起頭來,也起了調侃之意,語帶笑意道:“皇上說這話,臣妾好生歡喜。若是擱在以往,臣妾若是吃了斥責,皇上纔是歡喜罷?”
澹臺望舒見她眼中笑意嫣然,低頭便封住了她的嘴,道:“你倒拿以往來調侃朕?”
林半夏被他封住了嘴巴,口中“咦唔”出聲,笑意卻涌上了眼底。
兩人對話聲音雖低,但這一吻卻出了些響動,禪房之處便有人詫異問道:“貴嬪娘娘,可有什麼事麼?”說著,便要走近來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