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情義
林半夏驚慌失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貿貿然被人發現皇上在此,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她轉過頭去看澹臺望舒,澹臺望舒回以她一個幸災樂禍的微笑來,站起身,施施然地走入竹林深處,不見了身形。
林半夏站起身來,迎向那竹徑來路,那黃衣尼姑走了近前,卻見林半夏身姿淡然地走了過來,抬起頭道:“怎麼了?”
那黃衣尼姑見她孤身一人,放下了心來,道:“貧尼適才聽見響動,以前是有什麼事?”
林半夏心口砰砰一跳,低下頭來狀似不在意地道:“我有些乏了,所以走動走動。想必是弄出什麼聲響了。”
那尼姑微微笑了一笑,歉然施了一禮道:“貴嬪娘娘,房間已經收拾好了,被褥也已經換過新的,只是那地上還有些墨跡,還請貴嬪娘娘擔待一二。”
本來就是林半夏做的壞事,她臉紅了一紅,道:“不妨事。”
“那貧尼告退。”小尼姑施了一禮,便轉身退了出去。
林半夏暗自舒了一口氣,見著眾人都走出了禪房,走遠了,纔敢回頭去瞧,可澹臺望舒卻不見了蹤影,她試探著找了許久,卻沒有人影,心中略略有些失落和悵然,見天色漸暗,便收拾了東西,挪回屋中去了。
天色暗著很快,那火燒一般的雲霞靜靜被夜色浸透,林半夏點了燭火,到用齋飯時分,靜雲端了齋飯進來,依舊是不言不語地往桌上一放,施了一禮之後,就退了出去。
林半夏瞧著她的背影遠去,張口欲要說些感激的話來,卻終於是沒有說出口,不由得微微哂笑,她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稀罕這一句半句的感激之辭?
若是他日是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想必她也一定會站出來,揭發她的。
她用了齋飯,靜雲便像是掐準了時候一般,進來收走了餐具後,又快速地退了出去。
她微微笑著搖了搖頭,靜心沐浴過後,伸出纖纖一臂,燃了香,合上了鏤空的銅蓋,撥亮了燈花,翻了開書卷,低下頭靜靜抄習起來。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室羅筏城,祇桓精舍,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無漏大阿羅漢,佛子住持,善超諸有,能於國土,成就威儀,從佛轉輪,妙堪遺囑。……”一筆一筆雋秀之意自生的簪花小楷,隨著一筆一劃,躍然紙上,滿紙的風流意蘊,卻又是滿紙的佛陀箴言。
抄習了許久,林半夏揉了揉痠痛的手腕,伏案又欲寫下,卻聽門扇吱呀一聲,她訝然地抬起頭來,窗外月下,踏月而進的正是一身常服的澹臺望舒。
因是私自外出,澹臺望舒著了一件常衫,一根白玉發冠束起了長髮,淡青色的常衫外,繡著騰雲暗紋,腰間束了一條月白的嵌玉腰帶,垂著一塊蟠龍紋墨玉,底下青綠色的絲絛順著衣衫壓著隨風欲起的衣角。
林半夏瞧著他這一身裝扮,雖然沒有了為君的端然貴氣,卻自有一股溫和淡然,倒讓她禁不住臉紅心跳了一番,澹臺望舒瞧見她臉頰緋紅,心中自覺自己這一身衣衫去找夜來問上一問,很是明智。
猶記得,他去尋夜來之時,問的這一句話,夜來的臉龐彷彿是臉上被揍了一拳一般,很是不可置信也很是意外。
“皇上這是要夜會佳人?”夜來摸了摸下巴,問道。
澹臺望舒坦然地點了點頭,夜來嘴巴張成一個圓,看那情形,塞進去一個雞蛋都綽綽有餘,他挑了挑眉,很是不耐煩地道:“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夜來思來想去,自己一介糙漢子,於這種事上並沒有什麼大的造詣,礙著皇帝的顏面,找了相熟的小宮女問了一問,這纔將這事情辦得妥帖。
“你沒有走?”林半夏驚喜地放下筆,遙遙地看著他,澹臺望舒對於自己的出場十分滿意,站在當地回味了一下,舉步向著林半夏走去。
“你在這裏,我還能去哪裏?”
林半夏眼睜睜地瞧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檀香繚繞,此情此景卻實在是不大適合**,想必澹臺望舒也發現了,端然肅了一肅,咳了一聲道:“可還有多少沒補上?”
林半夏低下頭來,瞧著自己手邊的一沓經書,道:“不過是重新開始寫罷了,剛剛趕上今日上午的進度。”
澹臺望舒淡然地唔了一唔,伸手拿過一經書,放在手邊,抬起手來,便在筆架上取了一支纖狼毫,蘸了蘸墨,便要向紙上落去,林半夏瞧著他這一連串動作,在他將將要下筆的時候,急忙喚住了他,“不好。”
澹臺望舒轉過頭來看她,挑眉示意,林半夏道:“抄寫佛經是積德祈福之事,怎能如此草率?”
澹臺望舒一臉理所當然地道:“朕是一國之君,和自己的妻子一同抄寫佛經,是祈求天下太平,百姓和樂之事,怎麼算是草率?”
林半夏愣了一愣,他這話中竟然有幾分歪理,但她總覺得不大對,“可是……”
澹臺望舒低頭瞧了她一眼,道:“我來此處,你卻還要抄寫經書,難道竟由著我坐在一旁只看著你,卻不能與你說上一兩句話,這佛祖也太不慈悲了。”
林半夏忙低聲道:“不可亂說。”
澹臺望舒瞧著她一臉正經的樣子,便有些想笑,便擱下了筆,雙手合十,閉目了一會兒,林半夏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知所以然。
過了片刻,他才睜開眼睛來,泛起笑來道:“佛祖已然答應了,朕是天下之主,你是天下之母,便是以後祈福之事都要由你我二人來做,這一點事又怎麼在話下?”
林半夏哭笑不得,道:“我用的是簪花小楷,你可會用?”
澹臺望舒笑意盎然地揚了揚眉,雖沒答她,卻在紙上落下一字來,寫完之後,讓她瞧了一瞧。
雖然與林半夏的字到底有些區別,但已有八九分神似,其中的一縷氣韻不過是她更婉約自在,他落筆更有勁道:若非字上大家,輕易是瞧不出來的。
“你倒忘了,朕與你,學的是同一個師傅的字。”澹臺望舒微微一笑,道。
林半夏倒是有些意外,並不曾想到他擅用行書之人,寫起這閨閣簪花小楷也有一手,不由得抿嘴笑出聲來,卻不答他了,自伸手拿筆蘸了墨,低頭細寫起來。
澹臺望舒望著她偏頭寫字的模樣,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頸,耳邊的碎髮軟軟地浮著,眉目淡然,長睫微垂,嫣紅菱唇嬌豔欲滴,他暗暗地咬了咬牙,果然是修佛不易啊。
想罷,轉過頭來,到底是想起自己是要幫她補抄經書,提筆也仿了她的自己,靜心抄了起來,一時間,房中竟悄然無聲。
檀香微淡,繚繞地浮在半空之中,兩人並肩而坐,好在案几足夠寬敞些,但見一個嬌美女子、一個俊逸男子,提筆同寫,很是一派奇異的莊重旖旎景象。
時間一點一點地從兩人身周溜走,而兩人的這幅畫面卻像是靜止了一般,除卻手中毛筆的來回波折,兩人臉上均是帶著淡然的笑意,好不**如畫。
燈花爆了三回,兩人才抬起頭來,對視一笑,林半夏理了一理案上的經書,拿了紙鎮壓好,澹臺望舒苦了臉道:“陪朕出去走一走吧。”
林半夏笑著起身,兩人攜手一同出了房門,自走到那瀟湘竹林之中,朗月當空,灑下一派柔和的月光來,那風聲拂過竹林之聲,此刻竟比那絲竹管絃還要悅耳。
澹臺望舒擁了她的腰身,將她環在懷中,臉頰貼在她的側顏邊,輕輕磨蹭了一番,嗓音醇厚,卻又帶著溫柔深深,“半夏,朕一日瞧不見你,就心裏空落落的。”
林半夏聞言浮起笑意來,他向來將這情話當飯吃一般,隨口就出,聽她久久不迴應,澹臺望舒淡淡地“嗯”了一聲,似是在詢問她。
她仰起頭來,臉上掛滿恬淡的笑意,瞧著他的側顏,眼中情深漫漫,低聲道:“我也是。”
澹臺望舒甚是滿足地笑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又緊了緊她的腰身,滿足地嘆了一口氣道:“半夏,朕想與你以後永生永世都過這樣的日子?”
林半夏笑意盎然,“好不知羞,身為皇上,翻牆角進來,卻還好意思往後都翻,難不成涼月宮以後,正門便不要了,由著皇上做樑上君子罷了。”
她話中打趣意味明顯,澹臺望舒笑出聲來,道:“若是可以,朕倒想和你永遠不回宮了,便找一處修竹茂林之處住下,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此生便足以。”
林半夏笑意掛在臉上,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如此做。”
說罷,兩人對視一眼,澹臺望舒望著她笑意淡然的臉龐,她素來是個冷漠的性子,如今眼中雙月彎彎,柔意浮動,倒是比天上的明月還要明亮上幾分,動人上幾分了。
林半夏含笑看他,卻覺得他攏著自己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了,面上覆蓋下一片陰影來,遮住了月色,卻看了清楚他眼中流光氤氳,臉龐也越湊越近,片刻之後,唇上便覆蓋了溫熱的兩片嘴唇。
第四十七章: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