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請君入甕
看了看手中的紙張,林半夏嘆了一口氣,總歸是已經不能用了,無奈只得將它收了起來,復又重新坐了下來,又從頭開始抄寫。
大雄寶殿內,太后端然而坐,雙眼微閉,雙手和什,虔誠地坐在蒲團上唸誦經文。眾妃以蘇漫漫為首,分坐四周,閉目跟誦。
佛堂內檀香繚繞,木魚聲聲,莊嚴肅穆。誦過七七四十九遍,主持一聲長嘆‘阿彌陀佛’,眾人睜開眼睛來,主持站起身來,賀雪歸跪在太后一側,扶著太后的臂膀,將她攙扶起來。
主持走到太后跟前,低頭唸了聲佛號,道:“太后娘娘虔誠盡心,佛祖必然知曉。”太后點了點頭,道:“多謝主持!”
主持微微欠身施了一禮,道:“已到齋飯時間,太后娘娘請這邊。”說罷,伸手讓了一讓,太后點了點頭,隨著她一同走了出去,眾妃跟從其後,浩浩蕩蕩地走向膳堂。
待眾人坐定,吃這一餐飯甚是莊嚴肅穆。
湊著眾人用膳的當兒,百合不起眼地溜了進來,走到蘇漫漫跟前站定,附耳悄聲說了幾句話,蘇漫漫臉上浮起興奮的神情來,一臉藏不住的得意。賀雪歸看在眼中,心中生疑,卻不知道她們兩個搞了什麼鬼?
用過齋飯,賀雪歸瞧著太后有些倦色,貼心地道:“太后娘娘,雪歸扶你去休息休息吧。”
太后微微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兩人便相攜預備一同回房。蘇漫漫上前行了一禮,道:“太后娘娘,用膳時候,林貴嬪不在,不如去瞧瞧她的經書抄寫的怎麼樣了?”
賀雪歸看著她藏在笑意深處的得意之色,心中沒來由地便很是不悅,她既然如此上心讓太后娘娘去看林貴嬪抄寫經書,其中定然做了什麼手腳,不由得道:“貴嬪娘娘盡心誠意抄寫經書,是為天下祈福。太后娘娘這會兒有些乏累,貴妃娘娘,還是讓太后娘娘休息休息吧。”
蘇漫漫驀然聽到賀雪歸阻攔,心中不悅,卻又不好表現出來,更添了幾分笑意,道:“這剛吃過飯便休息,於太后娘娘的身體有礙,藉着這個時候去看一看林貴嬪,也權當消消食罷了。”
太后本來是凝神聽著,並沒有多言語,聽見蘇漫漫如此說,心中也起了這願,於是微笑道:“貴妃說的是,去瞧一瞧林貴嬪也好。”
賀雪歸沒有攔住,心裏很是不滿,卻又有些擔心,這蘇貴妃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太后既然發了話,那自然一行人便向着林半夏的住處而去。
一群盛裝女子迤邐向着後堂而去,在這紅黃相間的牆壁間,浩浩蕩蕩,很是壯觀。越往後走,便越是有些清寂,迴廊深處,一間廂房靜靜佇立,屋側院牆處,一叢鬱鬱蔥蔥的竹子迎風而蕩,響出細微的聲響。
踏上臺階,轉過迴廊,跟著的小宮女便上前敲門,過不多時,門便從裏間開啟,迎面走出一個面目秀麗的女子來,林半夏抬眼看了看周圍,心中暗道果不其然,一邊匆匆走出門,向前行禮道:“臣妾見過太后娘娘。”
太后微微點了點頭,道:“起來吧。”林半夏應了,站起身來,微風拂起她的裙踞,飄飄臨風。
太后溫言道:“可用過齋飯了?”林半夏微微有些鼻酸,沒有想到太后心中還是掛念著她,道:“臣妾用過了。”
太后點了點頭道:“佛經抄寫得怎麼樣了?”
蘇漫漫聽太后如此問,臉上浮起得意的笑容來。
林半夏聞言,先是一愣,又是半晌不言,臉上作出委屈的形容來,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神色間很是楚楚可憐。
瞧她神色有異,太后有些納悶,道:“怎麼了?”
林半夏匆匆跪下,道:“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被她這貿然的動作嚇得一愣,還沒有說話,蘇漫漫便道:“林貴嬪,你這是怎麼了,要太后娘娘恕罪,可是到現在還沒有寫上幾篇?”
太后聽了,心裏頓時有些不高興,沉了沉眉看向林半夏,道:“可是如此麼,林貴嬪?”
林半夏低著頭,語帶委屈,話卻說得順溜得很,“回太后娘娘,臣妾自請抄寫佛經,又怎會怠慢懶散,那豈不是對佛祖不敬?更何談為國祈福,為皇上祈福。”
說著,頓了一頓,語氣中的委屈愈發加重,道:“可是臣妾午膳之時,不過是去竹林間用了一餐飯,回來之時……回來之時……”
太后擰眉問道:“回來之時如何?”
林半夏低著頭不做言語,蘇漫漫冷笑著彎起了半邊嘴角,道:“林貴嬪,你可不要拿著太后娘娘的仁慈,做了自己懶怠藉口的掩飾!”
賀雪歸看了一看,心中便是有些瞭然,低頭在太后耳邊輕聲道:“太后娘娘,不如讓貴嬪娘娘先起來,我們進去看一看便知道。”
太后想了一想,聽了她的話,道:“起來吧。哀家進去瞧一瞧。”
林半夏站起身來,微微福了福身,道:“太后娘娘還是不要進去了,臣妾祈福之心不假,再誦經百遍,以求佛祖寬恕,重新抄寫便是。”
見她遮遮擋擋,太后更是心中起疑,皺著眉看著她。蘇漫漫笑道:“林貴嬪這是怎麼了?遮遮掩掩的,可是有什麼事瞞著太后?”
林半夏低頭不言,太后道:“哀家有什麼不能看的,你讓開,哀家進去瞧一瞧到底是怎麼了?”
說罷,抬步向內走去,賀雪歸扶著她的臂膀,一同邁進了屋內,進門一看,卻驚立在當場,蘇漫漫與百合私下之間相視一笑,跟著太后進了房門,抬頭一看,卻頓時愣怔住了。
只見那素樸整潔的屋內,青磚地上、白壁牆上均是墨潑的髒污,尤其是那牆上的大片墨色印記,那墨色印在了牆上,很是醒目顯眼。
再看那地下,墨色從桌面上緩緩滴在地上,洇了一片的青灰色水跡,滲透到了磚面下地縫裏。
太后條件反射地向那抄經案前一看,那案上也是墨色四散,好在是已經幹了,更不提那桌上的一沓紙張了,更是汙染的不成樣子。
賀雪歸偏頭瞧了瞧,不禁哎呀一聲叫了起來,太后循聲望去,只見那一側的臥榻之上,被褥上也是墨色洇染,可見是睡不成了。
回過頭來再看,那桌面下一隻銅盆裏一汪瞧不出本來顏色的水,盆沿上搭著一條也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手巾來,可見這物件剛纔正是在擦洗著桌面上的墨跡。
太后怔怔地瞧著這一切,已不知作何感想,良久才發了震怒,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百合自然傻眼,她只是將墨潑在了林半夏抄寫的經書上,這屋子裏的一切可不是她做的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兀自震驚,蘇漫漫卻回過神來,急忙拽了拽她的袖子,低頭給了她一個質疑的眼神。
兩人正在迷茫間,林半夏看著兩人低頭互看顏色的神情,不由得冷笑,聽見太后發問,才整了整衣衫,從人羣后麵走上前來,到太后跟前,語帶委屈道:“回太后娘娘,臣妾也不知,只是一會兒不在的工夫便成這樣了。請太后娘娘恕罪。”
眾妃嬪也是一個個臉色茫然,震驚地瞧著眼前的景象。這屋子內墨香味濃重,已不是單單書寫的味道了,有的人聞不大慣,便伸出手來掩了鼻口。
太后瞧著林半夏一臉神色楚楚的模樣,又想起她適才攔著不讓進屋的模樣,對她倒是沒有半分疑惑,但是在佛門淨地,竟然有如此惡劣之事,這嫉妒陷害之風不僅在宮中猖獗,竟然到了這雲隱寺,仍是如此,不禁怒氣更是上涌了一層,這事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誰,回頭去看蘇漫漫。
蘇漫漫驀然對上太后的一雙眼,頓時驚嚇得有些不知所措,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開口,太后很是不悅地看了她一眼,道:“這林貴嬪禪房是何人服侍?”
話一出口,自然有宮女出門去問,不多時,便領進了一個人來,眉目冷淡,正是靜雲,一身淡黃色的僧衣在眾人面前很是扎眼。
太后怒目問道:“林貴嬪房中的情況,你可知曉?”
靜雲眉眼不抬,道:“回太后娘娘,貧尼知道:林貴嬪一經發現,便立刻通報了貧尼,貧尼正在提水,與她一同擦拭。”
太后看了一看道:“你可知道:這房中是何人所為?”
靜雲抬起頭來,環視了一圈,道:“貧尼不知。”聽著林半夏和靜雲都不知曉,蘇漫漫和百合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雖然事情鬧大了,但是沒有尋出始作俑者,怕是要當做一樁無頭公案,不了了之,自然也不會查到自己頭上。縱使太后娘娘懷疑,又能如何呢?
太后皺了皺眉,這不知道:可該如何是好?她低頭思索,菡芝在一旁,上前一步,微微附耳道:“太后娘娘,此事不宜張揚。雖然明顯是有人陷害了貴嬪娘娘,但到底是佛門淨地,傳出去宮中如此這般,大是不好。”
菡芝說的有幾分道理,太后不禁點了點頭,沉眉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