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深夜造訪
此次出宮,沒有帶白芷來,倒是有些不習慣。只是禮佛之行,本就不便帶太多人來,這雲隱寺接待皇族接待慣了,宮中貴人身邊都有人待命傳喚。
蘇漫漫自然是待在太后身邊,想來在這佛門淨地尋她的麻煩,抄寫經書自然避了與她見面的機會,她不禁更是為自己的選擇內心叫起好來。
這一路行來,已是乏累得很,過不多時,天已擦黑,尼姑奉上飯食來。那尼姑名喚靜雲,林半夏尊稱了一聲靜雲師傅。
靜雲放下飯食道:“貴嬪娘娘,請用齋飯吧。”
說罷,行了一禮,起身便退了出去。林半夏望著她的背影,卻沒想到她竟有些冷淡,不由得訝異一笑,低頭用了飯,剛用過,靜雲便走了進來,行了一禮,也不多話,撤走了飯食。
林半夏不以為意,這佛門之外有性子冷淡的、有脾氣火爆的,有溫然和善的,這佛門之中想來也不例外。
用罷了膳,她靜靜地焚了香,淨了手,捧了經書低聲唸了一遍,恭敬地行了禮,坐到案前,挑亮了燭花,低頭抄寫經書來。
這一抄,很是靜心誠意,房中只餘那燈火微燃的聲響,極靜。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然暗了下來,林半夏抄得手腕痠痛,不由得抬起頭來,揉了揉手腕,又低頭去寫,抄了數十遍,才擱下筆來。將那經書按順序放了,放在了一旁。
起身到正廳內倒了杯茶水,浸了浸有些發乾的喉嚨,剛剛杯沿離了唇,便聽見門扇被人輕輕叩響,“篤篤”兩聲,林半夏放下杯子很是有些警覺,這麼晚了,是誰呢?
“是誰?”她揚聲問道:門扇外響起個柔柔的聲音來,“我是寧安公主賀雪歸。”
賀雪歸?林半夏皺起眉頭來,她與她無甚交集,今日深夜來見卻有什麼事情?想了一想,站起身來,開啟了門扉。
一地月色如銀下,賀雪歸側立在門側,笑意淡然,見她出來,略有歉意道:“深夜來見,倒是擾了貴嬪娘娘了。”
林半夏道:“不知寧安公主有何事?”賀雪歸見她態度淡淡,卻是有些防備疏離,不由得笑道:“沒別的事,只是換了住處,睡不著,見娘娘此處燈還亮著,來與娘娘說說話。”
林半夏想了一想,她倒不似個壞人,便偏身讓了讓,請她入內。
賀雪歸笑著道了謝,進了屋內,林半夏為她斟了茶,問道:“公主怎麼想著來找我說一說話?”
賀雪歸趁著她倒茶的功夫,細細端詳了她一番。
林半夏眉目如畫,姿容甚美,姿態淡雅,自有一股疏離淡然、出塵雅逸之態,一雙眸子也是極冷淡,不禁讓她想起白日裏她淡淡望向蘇漫漫的眼神來,那是對明顯不喜之人的冷漠,連嫌惡也是極清淡的,倒像是一塊清透的琉璃珠玉,光彩自生。
但卻是這樣一個清淡的人,卻又無端讓人生出幾分親近之感,那雙眼眸雖然淡的很,但若是暖起來,可該是什麼樣?賀雪歸暗暗地想著。
聽她問,賀雪歸柔柔笑了一聲道:“今日見著貴嬪娘娘,無端就生出了幾分親近,覺得很是親切,大約是一見如故罷。”
林半夏微微揚了揚唇角,不置可否,道:“我向來是宮中人見人避的人,怎麼到寧安公主這裏,倒會親近幾分?”
“人見人避,卻也未必就是這人的不是。宮中捧高踩低不是一日兩日,雪歸自有雪歸的看法。”賀雪歸答道。
林半夏微微一笑,道:“寧安公主得太后娘娘偏愛,對於箇中之事,倒是曉得得多。”
賀雪歸道:“不過是明白一些罷了。蘇貴妃昔日為貴嬪娘娘侍婢,如今登了高位,也如今對娘娘薄情,可不是證明?”
她話說得直白,林半夏倒是對她有些另眼相看,不禁抬起眼來看了她一眼,賀雪歸又道:“娘娘對貴妃娘娘的態度,倒是讓雪歸有些意外了。”
林半夏拿了茶杯,淡淡地呷了一口道:“沒什麼意外的。即使是昔日侍女,也未必意味著永久便只能做我的侍女,她做貴妃,是有她的造化罷了。”
“娘娘倒是好心性。”賀雪歸微微一笑,也捧起了茶杯,飲了口茶,姿態嫻雅地放下。兩人一來一往,聊得都是些避諱之事,姿態卻是一樣的從容優雅。
“公主深夜造訪,莫非只是爲了與我,聊一聊這個?”
林半夏止住了話頭,轉頭問道。賀雪歸淡淡地抬了眉眼,笑道:“貴嬪娘娘似乎並不對我感興趣?”
林半夏很是詫異,此話怎講?一不是我尋你來的,二來又實在是沒有什麼交情,以後也未必有什麼交情,為何便要刨根問底了?
“公主難道不是擇床難眠,只是與我說一說閒話?說閒話……自是不必刨根問底吧?”林半夏笑了一笑道。
賀雪歸見她答得坦然,心中對她不禁又起了幾分好奇,這別人對她很是熱絡,這熱絡中有幾分太后義女的身份在,也有幾分是對她的好奇,這平白無故地沒了皇后之位,在宮中已是傳遍,普天之下也是明瞭,林半夏倒是一點也沒有好奇之意。
“宮中人人都因我是寧安公主而偏眼看我幾分,娘娘倒是很從容自在。”
林半夏笑道:“公主殿下若是喜歡別人偏看這幾分,怕也不會來我這裏,我又何必同別人一樣。”
賀雪歸漾出笑意來,這林貴嬪果真是個妙人,不由得站起身來,斂裙行了一禮,道:“時候不早,多有叨擾,還請貴嬪不要見怪。”
林半夏想了一想,賀雪歸不能登後位,只是做了寧安公主,其中緣由怕是還是因為自己,對她倒是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倒是覺得有些虧欠,畢竟還是影響了她聲譽,於是站起身來,回了一禮道:“公主有禮,不妨事罷了,總是我也沒有睡下,不算叨擾。”
賀雪歸柔聲向她道了謝,步出了門外,林半夏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迴廊處,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轉身滅了燈睡下了。
賀雪歸踱步走回了自己的廂房,心中暗自思忖,林半夏身處後宮之中,經受了這許多後宮傾軋,如此清明透徹,很是難得。
可這樣一個妙人,澹臺望舒竟然將她放下如此之久,當真是他有眼無珠,慣去寵愛一些空有美貌之人。
說罷,也回了廂房,不多時便睡下了。這後宮之中,能帶了侍女之人,除卻太后帶了身邊的菡芝,便是蘇漫漫帶了身邊的百合,剩下的宮嬪無一有資格帶自己的侍女。
蘇漫漫的廂房內,燈火通明,百合服侍著剛剛敷完玉容膏的蘇漫漫洗漱了,伺候她歇下,道:“娘娘,這明日還要早起做早課,快些睡吧。”
蘇漫漫懶散地應了一聲,矮身躺下,末了又想起什麼似的,道:“去看著那林半夏,本宮倒是不信,她果真安分地在廂房裏抄經書,若是在雲隱寺尋到了錯處,本宮看她還能不能回宮?”
百合應了,道:“奴婢知道了。”吩咐完了,蘇漫漫才安然地躺下睡著了。
天剛剛破曉,雲隱寺的晨鐘已響了起來,林半夏被那鐘聲叫起,自是洗漱了,掩門出去了,向着大殿而去,陪著太后一同做早課。
早課很是枯燥,散了課,其餘宮嬪便一同陪著太后去用膳,她草草地回了自己廂房,這百遍經書,若是抄寫起來,很是費些功夫,用了早飯,便慎重地焚香沐浴,埋頭認真抄寫經書。
昏昏抄了半日,她眼前已是有些發昏,瞧了瞧手邊的經書,露出一個微笑來,抬眼望向窗外,見那淨舍後面一簇綠意很是喜人,便想著歇一歇,緩上一緩才寫。
踏步出了門,那是一片小竹林,微風拂過,倒是一陣悅耳地沙沙響聲,她漫步走進,那裏麵倒是涼快得緊,林中倒是有著一方石桌,放了幾個石凳,卻沒什麼人,很是靜寂。
她鬆了鬆腰背,輕輕地捶打了幾下坐的久了,有些筋肉虯結的肩膀,錘了幾下,確實是有些放鬆,待那眼上的不適過去,也歇得夠了,便轉身走出竹林,往房內而去。剛剛走出竹林,便瞧見走廊盡處,一個身影轉過拐角不見了,她倒是不以為意,想著是有人路過罷了,便踱步向屋內走去。
到了門前,卻覺得有些不大對勁,這門前的青磚之上,赫然有著一個淡淡帶土的腳印,她心中覺得不妙,慌忙推開門,往桌上一看,卻大吃一驚。
那案上,她費了半日功夫抄寫的幾遍經書,上面卻赫然傾灑了些墨來,暈染著那寫著雋秀簪花小楷的紙張髒污不堪,她搶上前去,急忙拿起了幾頁來看,那墨水卻浸得透了,大部分都已是墨色暗染,已然是用不成了。
她心思急轉,這有這份心思來坑害她的,除了蘇漫漫,怕是也沒有別人了。那適才恍惚而過的身影,這會想來,卻是蘇漫漫身邊的百合了。
她輕嗤了一聲,這蘇漫漫這看她不慣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只是她不欲理會她,卻真當她是好欺負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