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真心假意
見她坦然,林半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道:“我不是……”
鬱瑾嫣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姐姐不必解釋,妹妹在宮中半年,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理。”頓了頓,又道:“我不與姐姐相認,之前是在宮中根基不穩,貿然打聽多有不便,之後便是看著姐姐一連串的遭遇,想認卻是尋不到好的時機。”
說完,她抬起頭來展顏一笑,“如今是好些了。那蘇貴妃鮮少來找你的岔,便是你空閒了。”
林半夏望著她的臉,心中只覺得又是陌生,又是熟悉,那時候她們不過是五六歲的年紀,因著因緣會際,在一處玩耍了半個月,回京之後情誼便斷了,如今活生生的一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卻讓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過了片刻,她道:“你入宮後,可還順利?”
玉嬪自嘲地笑了笑,道:“有蘇貴妃在,又能順利到哪裏去?我不過是一個異族女子,來這宮裏也不過是聯姻所用,皇上看在我的身份上,給了個嬪位,卻是自始至終也不曾寵幸過我。”
“什麼?”林半夏甚是疑惑。
鬱瑾嫣笑道:“也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皇上專寵蘇貴妃,對旁人自然看不在眼裏,不過是冷落些罷了,倒是落得清閒自在。”神色間,對此事卻像是並不在意,淡淡一笑。
林半夏倒是說不出心中是開心還是如何,只是聽了這話,道:“那你如今……”
鬱瑾嫣看了看她笑道:“這宮中日子乏悶,又有諸多規矩,我悶在依蘭殿裡甚是難受,能與姐姐相認,消遣這往後的日子便是瑾嫣心中所想。”
林半夏輕輕地哦了一聲,不再言語,兩人圍坐在一處,說了許多的話,不過是提及兒時趣事,閒談半日,到了晚膳時候,這才走了。
送走了玉嬪,白芷回身上前,面色似有不滿道:“這玉嬪娘娘怎麼倒想著和娘娘走得近了?”
林半夏望著她遠去的嫋娜背影,道:“她是我的一箇舊時相識,如今在宮中遇見,也算緣分。”
白芷驚訝地啊了一聲,不可置信地看著玉嬪的背影,待心中的震驚過去,道:“娘娘可不要被矇騙了,這舊時相識怎生現在纔來與娘娘相認?可不是蘇貴妃派來,給娘娘下絆子的。”
這話不是沒有道理,林半夏心中也有幾分這樣的猜想,卻想起鬱瑾嫣說起在宮中時日的模樣,那份倦怠和不滿不像是假的,低聲道:“且看她如何呢。”
白芷扶著她進殿門,絮絮叨叨也是不停,“娘娘還是小心些為好。玉嬪娘娘在宮中不顯山露水,卻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或許是知道了皇上如今和娘娘好了,尋了機會來得皇上恩寵,要不然,這往日裏怎生不見呢?”
林半夏聽著她說話,自然應承,白芷見她模樣有些不甚在意,急道:“娘娘該長些心眼,這些年,被坑得還不夠多麼?”
林半夏見她急惱,笑出聲來,道:“我自然知道了,莫非長些心眼,卻都要像你一般,日日都掛在嘴邊麼?”
過了晚膳時分,林半夏洗漱了,正攬鏡自顧,卻聽見有腳步聲,轉過頭去看,卻看澹臺望舒躡手躡腳地站在她身後,看見她轉身,臉上沒有得逞的臉色甚是滑稽。
林半夏忍不住笑出聲來,澹臺望舒上前擁起她道:“何時竟然如此敏覺了?”
林半夏揚起眉頭,得意的神情讓澹臺望舒喜愛至極,低下頭來在她額上輕啄了一下,道:“今日都做了些什麼,可是無聊了?”
林半夏扭身轉出他的懷抱,坐在椅上笑道:“也沒什麼,只是玉嬪過來與我聊了聊天罷了。”說著,抬眼從那鏡子裡看他的神情。
澹臺望舒顯然是對玉嬪這個人沒什麼印象,疑惑道:“玉嬪?”
林半夏道:“皇上難道不記得麼?”
澹臺望舒想了好一會兒,才從腦海中扒拉出這麼一個人來,恍然大悟道:“哦,是那個異族女子麼?”
“皇上記起了?”林半夏語氣半是打趣半是吃醋地道,澹臺望舒想了一想,這話可不甚好答,半晌道:“半年前,涼州送來的異族女子,朕礙於面子,封她為嬪,至於模樣,倒是記不大清楚了,她是住在哪個殿來著?”
林半夏見他答得風趣,神色卻是不假,笑出聲來,拖長了音調道:“依蘭殿。”
澹臺望舒知曉過了這關,笑著擁住她道:“娘子可是吃飛醋了?”
林半夏哼了一聲,道:“總歸是皇上的妃子,我吃什麼醋?”澹臺望舒摸了摸下巴,望天道:“嗯,那改日去依蘭殿瞧一瞧,這玉嬪到底生得什麼模樣。”
林半夏轉過頭,向着他,綻出一個柔柔的笑意,語氣可不似這麼柔情似水,“皇上大可去,只是日後少來這涼月宮便是。”
澹臺望舒愛她吃醋的模樣,不由得笑開道:“娘子家訓如此嚴,小生定然不敢。”兩人吵吵鬧鬧,渾然是閨房之樂,聽得側殿候著的諸人也笑出聲來。
林半夏聽見笑聲,臉上不由得一紅,便不再理他了。
澹臺望舒轉過頭來,狠狠地看了一眼餘成德,餘成德本是含蓄地雙手垂握,笑得很是開懷,瞧見這一記眼光,頓時愣住,片刻後才道:“還不快些退下。”
白芷、慧心慧果魚貫而出,餘成德也站在當地行了行禮,退了出去,見人都走完了,澹臺望舒不由得正色了起來道:“這玉嬪朕也沒有寵幸過,倒是不知尋個什麼由頭,遣出宮去罷了。”
林半夏心中一動,震驚地看著他,道:“你竟要如此麼?”
澹臺望舒低下頭來,神色極是認真,“我既然允了你,當然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林半夏心中大是震動,垂下頭來道:“此舉重大,宮中諸妃都要散盡麼?”澹臺望舒道:“莫非你願意朕身邊還有旁人嗎?”
“可是……”
林半夏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是說不出口,澹臺望舒道:“此舉在本朝也不是沒有,齊宸帝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麼?”
見她還要再說些什麼,澹臺望舒安撫道:“好了,這事我來操心便是。”林半夏聽他允諾,雖然此時重大,心中仍是起了柔意。
澹臺望舒撈起她一縷髮絲,放在鼻尖,繞了一繞,道:“過些日子,等天氣好些了,我帶你出宮走走,可好?”
林半夏倒是喜出望外,回頭笑道:“真的麼?”
澹臺望舒淺笑著回望她,道:“自然是真的。過些時候就要秋狩了,去北山,那裏景緻也好,倒是能散散心。”
林半夏微笑著嗯了一聲,道:“若是能出宮走走,便是更好了。”澹臺望舒笑著不言,心中卻暗暗盤算了計劃。
依蘭殿內,玉嬪洗漱後坐下,倚案悵然而思,燭火一搖一擺,映在她的瞳仁裡,細細一看,她的瞳色中還泛着淺淺的金色,平添了幾絲風情。
小侍女見她沉思,自覺地退了出去。她低著頭,靠近窗邊,曲指含在口中,打了個呼哨,卻是與別的不同,那呼哨聲尖利短促,聽起來倒像是一隻暗號。
打完了呼哨,她便安然坐下,從口袋裏摸出些米粒,來撒在桌面上,過了一會兒,窗外響起翅膀的扇動聲,片刻之後,一隻白羽鳥兒飛進殿內,盤旋了一陣,停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她浮起疼愛的笑容來,伸出指頭揉了揉那鳥兒的翎毛,語氣憐惜,“在涼月宮可是吃不慣了吧,快些吃吧,吃上一些便能飽上幾天。”
那鳥兒倒是乖順,在她指尖下,低著頭輕啄那桌上的米粒,片刻之後便吃的飽了,鬱瑾嫣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些茶水遞在它口邊,讓它飲了,伏在案上與它自言自語,語氣倒是有些蕭索,“你許是聞到了林姐姐身上的味道,才尋到它的吧,要不然,我還真是不敢相認呢。”
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泛起些甜甜蜜蜜的笑意來,道:“是了,他們家的人身上都有些這樣的味道,你是他養的,自然認得一家人。”
那鳥兒不會說話,卻通些靈性,聽她說這個,抬起頭來啾啾地叫了兩聲,似是迴應。鬱瑾嫣笑了開來,“你也想他了麼?”
她伸出手指,撥弄起它的細爪子來,落寞地道:“我也很想他。可是他把我送進宮裏來,就是想讓我多幫幫林姐姐,讓她在宮裏有些好日子過。可是,他半分都不想著,我來這京城,習不習慣?”
“他是尊貴的公子,而我只不過是家生的奴婢,可是你說,他心裏有沒有我呢,他養了你這麼久,最是寵愛你,涼州城氣候不好,也將你養的這般好,將你送給我身邊陪伴,可是說明他心裏還是記著我?”
鬱瑾嫣說了半晌,那鳥兒吃飽喝了足,便在桌子上轉圈溜達,很是愜意。她頓住話來,道:“林姐姐還不知道相不相信我呢,日後她定然會明白我的。”
說罷,站起身來,捧著這鳥兒,向空中一拋,那鳥兒撲稜撲稜翅膀,闖入了夜色之中,在依蘭殿上轉了幾圈,往遠處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