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喜不自勝
聽到太后如此說,蘇漫漫心中自然是喜不自勝,不用降位份自是最好,只是這連帶之罪,她卻是要做足了給太后娘娘看,也好讓太后知道,她向來乖巧順和,很以太后娘娘的話為重,纔好保住自己的位置。
林半夏能得澹臺望舒的寵愛又如何,太后娘娘忌憚林家、夏家兵權之事,她比誰都清楚,否則也不會任由皇上登基之後,將嫡妻封為貴人,而將她這個太子妃身邊的侍女封做貴妃一事不聞不問,甚至在之後推舉皇后人選之時,那般看重賀雪歸?
太后娘娘容不下林家,自然也就容不下林家的女兒,皇上對她痴心相付又如何,誰能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她就是要做出一副好拿捏的模樣來,讓太后安心,讓皇上無法輕易就休棄了她?
這貴妃之位,她定然要穩穩做得,誰也搶奪不走。
她微微泛起冷笑來,口中卻道:“謝太后娘娘垂憐。”既然太后鬆口不罰她,那她自然樂得輕鬆。
太后無語了半晌,又道:“只是日後,宮中的規矩卻是要好好立一立了,出了這樣大的事,哀家和皇上不希望再看到第二回。”
蘇漫漫整頓了神色,低聲稱是,說回去便要和婉妃商議,訓誡眾妃,以儆效尤。太后點了點頭,卻是摸不準她何時要走,怎地今日請安,說完了正事,卻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難不成,還有什麼事沒說麼?
果不其然,蘇漫漫拾掇了容色,抬起頭來笑道:“臣妾聽聞,寧安公主與太后娘娘甚為相投,尊孝之心卻是讓臣妾等都自愧弗如。”
聽她驀然提及賀雪歸,太后倒是詫異了幾分,道:“雪歸是個好孩子,只是與哀家的緣分卻是到不了一家人的份上。”
菡芝見蘇漫漫故意提及賀雪歸,雖然不知道她懷的什麼心思,但卻不能任由她說下去,於是笑著道:“太后娘娘,說起來,公主殿下可是好幾日沒有來了?”
太后想了一想,笑道:“這幾日下雨下得多了些,進宮多是不便。說起來,哀家這幾日沒有她陪著,卻是有些無趣了。”
菡芝笑道:“公主殿下若是知道太后娘娘有了這‘相思’,便是落再大的雨,也是要進宮來伴著娘娘了。”
“說的哪裏話,總歸是左相夫人疼愛還來不及,她陪在哀家身側日久,也該讓她陪一陪自己的母親。”太后側了側頭,笑著同她說話。
蘇漫漫見著二人談完,才笑著道:“臣妾也是無緣與公主殿下相處,還想著公主殿下何時入宮,可要好好與她聊一聊呢。公主殿下是巾幗女子,溫柔大度,便是這分氣度,也是臣妾望塵莫及。”
想起賀雪歸,太后對蘇漫漫說的話,倒是深為贊同,這京中貴女之中,昔日的林貴嬪,是美貌與才情並重,冠絕京城,才入了太子妃的選妃名冊之中,仍是脫穎而出,入了東宮,那時的女子,美貌的有之,才華亦有之,卻如林半夏那般無可挑剔的女子,鮮少能有人與之匹敵。
那時林半夏可稱是京中的灼灼明珠,任是宮中的公主、妃嬪,皇室宗族之女也未能有人如她一般。先帝對她,亦是讚不絕口。
如今的賀雪歸,才略略有昔日林半夏的幾分風華,林半夏貴氣自生,如謫仙之女子,而賀雪歸穩重大方,卻是大家閨秀之風。
蘇漫漫這話說得倒是不對,若是望塵莫及之人,除卻賀雪歸,還有她昔日的主子,林貴嬪纔是。
“過些日子,等雪歸入了宮,哀家自會讓她去尋一尋你。”太后笑著道。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蘇漫漫自覺也該起身告退了,是以站起身來,拜別了太后,自出門去了。
送了蘇漫漫出去,太后倒是鬆了一口氣,頓覺有些疲乏,低頭向着菡芝道:“你瞧瞧,這哪兒是誠心給哀家請安的?都是存了心思在這裏,演戲給哀家看的。”
菡芝伸手斟了茶,笑道:“這無論是貴妃也好,貴人也罷,放在民間,卻都是太后娘娘的兒媳婦呢,這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太后娘娘若是真的乏累,日後,若是多了,奴婢便去擋上一擋罷了。”
太后搖了搖頭,嘆氣揉了揉眉心,道:“這雨一大,哀家這老毛病便發作得厲害。”
菡芝擔憂的神色頓時浮上面龐來,走上前來,將薄毯子張開,裹住了她的膝蓋,低聲道:“太后娘娘保重鳳體要緊。”
太后撫了撫那毯子的軟毛,塗着蔻丹的指甲映在油光水滑的皮毛之上,熠熠生光,雖然是保養得宜,到底是年歲已大,那手背之上便生了些枯皺的紋路來,她悠悠地嘆了口氣,道:“深宮二十年,到如今也不過是這般的光景罷了。”
菡芝見她起了愁緒,面上微微泛了笑,低聲勸慰道:“娘娘是太后,皇上尊孝,萬民歸心,便是先帝還在,也定然是誇讚娘娘的。”
提及先帝,太后面上浮起嚮往的笑意來,她與先帝感情甚篤,從皇子妃到太子妃再到皇后,伴在先帝身側不離不棄,先帝離世之時,尚且還握著她的手,低聲絮語,寬慰她。
“是啊,他向來懂得夸人。”太后面上笑意微動,卻如這雨日裏的浮沉水聲一般,“只是,他最敬佩的卻是宸帝,太皇太后在時,他是日日都要去問安的。”
宸帝早已是大晉的一個傳說,身為皇后卻名正言順稱帝,在那之後又傳位於子嗣,退居太皇太后之位,自是整個大晉的女子榜樣。大晉民風開放,便是轄地之中,尚有女子為官,也是宸帝開的先河。
太后眼前浮起那時太皇太后的樣貌來,那時宸帝已然退居承天宮,年僅古稀,已不問朝政,是個笑起來甚是和藹的老人,她那時初為皇后,日日去朝拜問安,太皇太后微微笑著,不必日日請安,倒是個麻煩事。
是以,她現在便不常要宮中諸妃來問安,便是遵循了宸帝的意願。只是先帝登基之時,有時還時常拿著朝事去問一問太皇太后的意見。
太皇太后不常面見後宮諸妃,只是皇帝的麵還是見的,便是論及朝政之事時,尚還神采奕奕,精神矍鑠。那時,她便知道,有的人選擇要什麼,不要什麼,是通透得緊的。
太皇太后不喜後宮是非,是以不願見她這孫媳婦,說的都是後宮之事;她做過皇帝,對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甚為掛念,是以願意面見皇帝。
她甚為敬畏太皇太后,莫說是她了,便是整個大晉哪個不敬畏太皇太后?先帝與她是夫妻之誼,誇讚一句也不過是閨中之樂罷了,但真正得先帝敬仰之人,便是宸帝了吧。
她微微笑了起來,這大晉只有一個宸帝,也只會有這一個宸帝。
菡芝在身側還在低聲絮語,她卻覺得有些發睏,微微地合了閤眼皮,卻覺得眼皮乾澀得緊,喟嘆一聲站起身來,道:“哀家歇一歇罷。”
菡芝應了,扶了她進殿中去,解了外衫,躺下便闔眼睡去了。
菡芝靜靜侍立在一側,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見著太后睡得熟了,低聲吩咐了宮女近前侍奉照看,自己便退了出去,掩上了殿門,回到了廂房之中了。
菡芝坐在妝臺前,低眉沉思,那窗扇半開,面前卻攤著一張紙來,素淨得很,她皺眉想了一想,卻該如何將此事告知於貴嬪娘娘,正在思索之時,卻聽見門外響起聲音來。
“菡芝姑姑……菡芝姑姑……”
她站起身來,開啟門,卻是一張笑臉來,向着她打了個千作揖,口中道:“菡芝姑姑安,這下雨天,奴才來瞧一瞧這房中的花木。”
菡芝浮了笑意上來,側身道:“好生瞧一瞧吧,莫讓這花枯了。”
那太監笑臉盈盈地應了,自進門去了。菡芝敞開著門,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將花卉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神色認真。
過了半晌,才驀然聽那聲音聲線低了幾分,面上卻還掛著喜慶的笑意來,“菡芝姑姑可有什麼話要帶?”
菡芝不動聲色,順著他的話,道:“告訴夏尊長,大小姐在這宮中甚好,讓他不必爲念。”
那侍花的小太監頓了一頓,極迅速地掩去了心中的詫異,臉上笑意更弄,道:“菡芝姑姑的這花兒養得甚好,卻真是鮮花配了美人啊。”末了,壓低聲音又道:“菡芝姑姑說的可是真的?”
菡芝隨聲附和道:“你這油嘴滑舌的小太監,弄好了快些走便是。”也同他一般,面上笑意還掛著,低聲道:“自然不假。大小姐親口說的,讓我向夏尊長說一聲。”
那小太監皺了皺眉頭,低聲道:“屬下知道了。”末了,誇讚了一番這房中擺著的花草,不知道的只以為二人是在尋常談話罷了,待兩人說完了話,那小太監便起身告退,臨行之前還向她行了一禮,禮數週全得緊。
菡芝神色淡淡地,看著他出去了,隨手掩上了門,矮身坐在房中,痴痴地發了一會兒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