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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黑白美人

    趙靈童沒有抬頭,卻能嗅到來者的芬芳氣息,他將背間的夾凳取下,展開鋪在一側,上面銜掛著宣紙畫筆,硯臺色盤等一干畫工之物,淡然笑道:“老鬼頭創下蘭葉描法,重神形相合,只是終究多贊廟壁之功,畫神畫佛,卻不肯畫人……”

    “哦,那先生呢?”

    趙靈童沉吟些許,才又開口說道:“唉,老鬼頭常言,參佛參謁難參人,所以我選了一條最難的路,可惜啊,世間萬物,唯獨人心莫測,我畫人畫了許久才明白,難畫的從來只有人心。別人不管如何懇求,若是我不想畫,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一樣,請不了我動筆。”

    “妾身也不行嗎?”

    趙靈童苦笑道:“若是平常時候,夫人所願,我自當肝腦塗地,以夫人美名,天下何人不心甘情願拜倒裙下?”

    一邊說著,趙靈童抬頭直視,終得窺見這位豔絕江湖的美人。

    與那雙紅白繡鞋不甚合襯的是,一身素黑,黑衣黑紗黑裙襬,唯有一條紈綢披肩是白色,從香肩處搭落,將女子動人心魄的身段襯得極為有致。

    趙靈童心中不由一嘆,這女人,當真是名不虛傳,能在聽風閣列數天下美人的豔榜中,三次入得甲榜正冊,其姿色自是毋庸置疑,正是冰肌藏玉骨,衫領露酥胸。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

    妖精。

    趙靈童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這等形容了。

    世間女子,妖豔嫵媚者多不勝數,清正姣好也是過江之鯽,但能把二者糅合不分軒輊的,趙靈童尋思,該也只有眼前的女子能辦到。

    但趙靈童沒有絲毫動容之色,就像個入定老僧一樣,與他往日的名聲極為不符。

    因為眼前這女人,除了豔榜美人的名號外,還有個更可怖的身份。

    劍聖髮妻。

    江湖之上,敢捋虎鬚的能有幾人?

    就算色膽包天,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去風流。

    女子輕啟微唇:“妾身請先生一敘,只為親眼見識一番聽風閣不世出的天才畫師,可惜南陽路遠,未能親赴先生的‘琅環畫齋’拜會,只得託人傳信,要是輕賤了先生身份,任願先生打罰。”言至尾處,輕咬了一下唇間,竟似少女。

    趙靈童頭皮發麻,要不是早知曉這女人嫁予劍聖已十年之久,還只當她是少女爛漫,鶯燕懷春,真論說起來,這女人只怕年歲還長了他大半,堪堪能算得了公孫大娘那一輩的人,可卻絲毫未見珠黃,此種少女情態,也不覺有半點矯揉,著實叫人駭然。

    “夫人說笑了,劣人何德何能擔得起這天才二字。”

    一身黑白二色的女子微微笑道:“先生與我今次是第一次會面,但先生此前便可著手妙筆,讓人意外。”一邊說著,從那白綢紈素中,取出一頁畫紙,鋪陳在石桌上。

    畫中,赫然便是以黑白為底,所畫之人,不管眉目身段,還是神態風流,竟與女子有八成相似!

    趙靈童瞄了一眼石桌上的畫,當然認得出,因為這畫,正是出自他手。聽風名鑑上的美人圖冊,近些年都是由他所畫,這一幅‘黑白美人’也不例外,所用描法,以蜿蜒曲直勾畫形神,如蘭似葉,況且那一方紅印落款,外人如何也作不了假。

    這是真跡,而非拓印。

    趙靈童嘆道:“夫人豔名遠播,我雖未親見,但早有耳聞,照著口述隨手勾了幾筆,若夫人覺得有礙瞻觀,撕了便是。”

    女人輕笑出聲:“先生的妙筆我可喜歡得緊,哪裏捨得撕了。”

    趙靈童嘴角勾起:“夫人既然有手段取得真跡,來尋在下又有何事?”

    女人看似哀怨地道:“妾身自得先生真跡以來,愛不釋手,時以仰瞻,致夜不能寐,茶飯無心……先生難道還不明白妾身的心意嗎?”

    趙靈童差點笑出了聲,狡猾如他,又怎會相信此等言語,可這位‘黑白美人’著實是個人物,戲要演全套,否則未免掃興。

    所以,趙靈童只是為難道:“承蒙夫人抬愛,小子實在受寵若驚,只可惜……”

    “可惜什麼?”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黑白美人忽然笑了起來,很是開懷,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這一笑失了莊重,顯得格外妖冶,但這花枝招展般的笑意,卻比之前那故作端莊的模樣真誠了許多。

    “趙靈童,江湖盛傳你是花間浪子,如今看起來,倒是他們有眼無珠。”

    趙靈童搖頭嘆道:“花間浪子之名,還真是抬舉我了,我不過是個色中惡鬼,夫人可要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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