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有筆畫佛,吳生敬道
獨孤姓氏在西蜀一地,份量極重,蓋因獨孤閥十餘年前,西叛出關,閥主獨孤胤,位尊外姓王,即便旗號是‘持守正統,永不登基’,但全天下都知道,在西州,他獨孤胤就是真正的皇帝。
且不說獨孤閥麾下三十萬背嵬軍,是何等氣象雄渾,單論獨孤胤此人,便是經天緯地的一代天驕,越度陰山,讓澹庵公成就了一世功名,但那一戰,前營陣線卻全是背嵬軍抵禦奇功——統帥三軍的不是別人,正是獨孤胤。
齊肩王。
如今少有人這麼稱呼這位曾經的國柱,皆已改稱閥主。至於這位曠世梟雄的心中所圖,旁人怕是難以忖度。
極樂教能在西州橫行無阻,大體便要歸咎於獨孤胤的‘視而不見’,甚至於‘狼狽爲奸’,獨孤閥與極樂教結下盟約,以極樂教為西州治下的宗派,連豢養兵甲都一應無礙。
趙靈童看著眼前女子,終還是出口說道:“閥主既然想要劍聖的‘鑄劍奇冊’,何不親自開口,以閥主威名,劍聖想必也不會推拒。”
女人臉上的笑容消去,淡然說道:“一部‘鑄劍奇冊’自是無傷大雅,不過閥主要的,可不僅僅是一部鍛鑄工書,可知無上宗近來掀弄風雲,驚動多方,兵燹將臨……”
趙靈童聞言,嘆了一口氣:“這麼說,閥主終於打算出手了?”
“武道,王道,聖人之道,呵,真是可笑至極呢……”絕色女子並未正面回答,只是說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天下未亂蜀先亂,社稷未平蜀已定。”
趙靈童一時無言,卻是分不清此際是禍亂,還是平定。
聖人子弟,到頭來仍是網中之魚。
女人目光掃過,不知是同情還是戲謔,緩緩起身,卻又端坐在了白淨如玉的石臺上,褪下紈素,話語中聽不出任何波動:“請先生動筆吧。”
她的動作不帶絲毫猶疑,黑白相襯,變作了無暇的白,猶如玉砌。
白玉石臺上,竟似有一尊白玉美人雕像。
這個也姓獨孤的女人,就這麼一絲不掛地將身體裸露著,展現在了趙靈童眼前。
……
張簡踱步在舊廟殿中,雖說廟宇荒廢,但經青鋒山莊一行灑掃後,殿中清整,只有殘破的佛像難以修補,殿內的壁牆,卻大體完好。
璧牆上的雕琢彩繪,依稀可見。
張簡雖然不太懂釋禪佛法,可對神鬼圖繪卻很感興趣,似那縱三佛,橫三佛,萬千佛像,盡數刻繪於殿內正後,每一尊佛像都神態各異,令人驚歎生畏。
廟牆左側尚有天女圖,八部圖,右側的廟壁上破了個大洞,也不知道之前刻繪的是什麼。
楚狂人與旌神州就對坐在殿右清掃出的一處角落,隨行無備桌凳,好在殿內就有未損壞的蒲團,以及還能立起來的香案,可供席坐。
幾名青鋒山莊的弟子,在一旁架火煮水,不到小半會兒功夫,便端上了兩碗茶。
楚狂人道:“出門在外,諸事從簡,連個像樣的茶杯都沒帶上,見笑了。”
“哪裏,莊主清儉,讓神州自愧。”旌神州端起了茶碗,高舉了一下,“以茶代酒,我敬莊主一碗。”
兩人端碗飲茶,竟憑空生出幾許對酒豪邁的意味。
楚狂人飲罷,卻是轉頭望向了張簡:“小兄弟可瞧出什麼門道了?”
張簡正接過一位看上去頗為羞怯的青鋒山莊女弟子遞上的熱茶,聽楚狂人問詢,平端著茶碗,回答說:“我只是覺得這些壁畫十分好看,那書畫上的圖繪,不及此間這般栩栩如生。”
旌神州捻鬚笑道:“這‘千佛寺’的壁畫,都是吳畫聖手作,當年號稱是‘古往今來第一佛壇箴鑑’,如今雖毀了小半,難覷初造時的光景,但這畫聖手跡,仍是諸多後輩士子們爭相朝見的所在。”
“哦,這些壁畫竟是趙師兄的師父所畫?!”張簡方纔回想起這事,趙靈童說他小時候便曾在此廟,居然並非是信口胡言。
“吳畫聖少時痴心佛道,不過後來……”旌神州瞧了一眼楚狂人。
“後來如何?”張簡問道。
旌神州猶豫了一下,見楚狂人未有顏色,方纔說道:“後來……吳畫聖棄佛從道,還更名‘道子’,筆鋒大成,畫下八十七神仙卷,聞名於世。”
楚狂人微微笑道:“小淨土雖已不再,但其傳承未斷,吳道子當年身為小淨土禪畫首座,劫火之下,浴然重生,也當得一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