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繡鞋
張簡可沒少從李老八等一眾江湖好漢口中得知那‘春冊’含義,驚訝道:“師兄竟是位春宮畫師?”
青年男子笑意吟吟地道:“是又如何?”他倒是坦蕩。
甄瑤和周淑怡即便再是少女,不諳男歡女愛之事,但對世人皆知的‘春宮冊’,又如何不識?二女臉紅耳赤,同時暗啐一聲:“下作。”
“咦,世人皆好此道,卻偏不敢承認,想這天下眾生以衍生息,誰不是從孃胎裡出來的?小生不敢褻瀆,自是敬畏,但從來不羞啟齒,只是觀此天地芸芸之輩,皆是道貌岸然,諱莫如深,可悲可嘆,既存人慾,又何必惺惺作態。”
張簡愕然,撓頭說道:“李大哥他們也說,這世上多有人前高高在上,人後男盜女娼之輩,但師兄所說,未免偏激了些。”
青年男子微笑道:“我便是這性子,以偏概全,管中窺豹也罷,我的這支筆,只畫個人好惡,旁人再如何說辭,又與我何干。”
“你師父倒是收了個好徒弟,但我有言在先,你要是敢糟踐我門下弟子,便是你師父也保不住你。”公孫大娘的聲音傳來,“滾吧,回去告訴你師父,舞劍圖錄,由他自行定奪。”
這名叫趙靈童的男子聞言,麵露喜色,跪伏在地,叩了一個頭:“多謝夫人。”
他自是欣喜,師父心心念念多年的夙願,終得了結,他甚至已預料到,這將出的絕世瑰寶,會為此番人世,增色幾何。
公孫大娘不再說話,趙靈童便起了身,向着張簡三人抱拳:“我說話向來無有遮攔,若是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勿怪。”
張簡道:“趙師兄言重了。”他瞧著趙靈童雖然孤桀難訓,但心性不壞,便還是如同尋常。
可甄瑤和周淑怡,忌憚這‘春宮畫師’的名號,不敢太過親近說話,萬一被畫下那羞人玩藝兒,她們女兒家如何自處?趙靈童瞧出此節,哈哈笑道:“兩位師妹這般怕我作甚,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甄瑤終究要大膽一些,揶揄道:“我和周姊姊怕你畫下丹青,那可真叫我二人無地自容了。”
趙靈童聞言捧腹:“在理,在理……”
“不過,以你二人之姿,此時還尚不能入冊……”趙靈童上下打量,笑道,“你們這身段,須得再長成幾年,否則畫下你們的丹青圖,怕是要賠個底朝天了。”
甄瑤和周淑怡聞言,怒聲斥道:“無恥!”“下流!”
趙靈童自顧自地念叨了一句:“興許有那癖好童幼的官家老爺會買些,嗯,倒不失為一條財路。”
雙姝氣得牙癢,便也挽手離開,不欲再搭理這與流子無二的畫聖弟子。
張簡見甄瑤和周淑怡離開,便也抱拳告辭。
趙靈童輕笑了一聲,便也轉身離開,既已得了首肯,也算是不虛此行,一邊走著,低頭喃喃道:“劍中女帝,呵,這名號,還真不怕觸了逆鱗,但……既是那人的妹妹,卻又嫁與了青鋒山莊,琢磨不透,嗯,琢磨不透呀……”
“老鬼頭,你個臨老還念花叢的半截朽木,苦等二十年,等的是個啥?”趙靈童搖頭嘆息。
他從初時慢步緩行,越走越快,到最後彷彿縮地成寸似的,一抬腳,便置身數丈之外,於這山道之間,身似魅影。只是盞茶功夫,他便越過了大劍山與小劍山的交界,其間還路過了兩個集市,幸好他選的路比較偏稀,沒有什麼人瞧見他橫越青山,否則只當白日裏見了鬼,最後趙靈童在山道蜿蜒的一處草廬前停了下來。
這草廬並不隱秘,但也藏於深山,道徑鮮有人至,廬前踏下的青石板邊沿,已漸生苔蘚,但在廬側,有白玉石雕篆的一張石臺,和兩個供以坐歇的石凳,彷彿嶄新。
趙靈童踏上石階,徑直走到了那石臺處,坐在了麵右的石凳上。草廬堂前的門開啟,也走出一人,來到石臺處,並不言語,坐在了麵左的石凳上。
趙靈童沒有抬頭,只是透過石臺,瞧著那人的鞋。
一雙繡鞋。
紅底白邊的繡鞋,上繡鴛鴦戲水,紅白二色,搭得極為好看,也不知是那圖樣太過精緻,還是這繡鞋主人的腳背本便是這般令人難以移開視線。
“如何?”
那人先開了口,聲音餈糯,慵懶間略有些沙啞,十分悅耳,一說話,就像螞蟻爬在心坎上一樣,卻只有短短二字。
“極好。”趙靈童也迴應了二字。
“那你可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