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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月黑風高

    “月黑風高,北風蕭蕭。”

    話音剛落,衝進來二十餘黑衣人,亂刀砍向袁啟明與賀未乾,二人甚至沒來得及呼喊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秦牧之向來人抱拳行禮,低下頭說道:“沈大人,您要的兩個孩子藏在三玄觀最高處的天星殿之中,殿內有隻大木箱,他們就在箱子裡。我還有事,便先告辭了。”言畢,不等來人迴應,快步經過來人身旁,下山而去。

    來人名為沈莫然,是當朝右丞相邢真門下之客。

    沈莫然會來三玄觀,也正是因為邢真。

    一年之前,邢真為鞏固自己權力,下了一道命令,要他秘密組成一支暗殺小隊。他便拉攏、收買了江湖各人,要他們去往各地尋找天賦異稟的孩童。秦牧之便是其中之一,直到易清風出現,才放出飛鴿傳去訊息可以收網。

    沈莫然轉頭目送秦牧之下山而去,面上笑容終於不見,轉而變做一張冰冷麪孔,“真是一個絕情的人。”說罷,轉回頭,將手一揮,命令道,“除去兩個孩子,其餘人,殺光!”

    黑衣人迅速自真武殿向四處散去,見人便殺。一炷香的工夫,三玄觀內僅剩下易清風與施博勻仍舊活著。

    易清風藏於木箱之中,側耳傾聽箱外動靜,並不能聽見任何聲響,便以為袁啟明等人安然無恙,小聲與施博勻說道:“博勻,放心吧,師父武功高強,不會有事的。”

    施博勻起初有些驚慌,不知如何是好,時間一久便不再害怕,蹲在箱子之中玩著自己手指,小聲嘟囔道:“袁師兄怎麼還不來接我,我都悶死了!”

    箱子忽然被開啟。

    易清風在箱子中蹲了有些時間,雙眼習慣了黑暗,見光芒忽然射來,下意識地眯起雙眼抬手遮擋,視線清晰之時,卻發現站在箱子之外的是一個陌生男子,還有二十餘個穿著黑衣不露面孔之人。

    他感到心臟用力撞在胸膛,本就大的眼睛睜得更大,驚道:什麼!師父居然敗了?

    施博勻卻當是袁啟明開啟了箱子,抬起手臂矇住雙眼,大聲埋怨道:“袁師兄,我要去告訴師父你欺負我!”片刻之後,待適應了亮光,他放下手,卻見沈莫然笑盈盈地望著自己,失聲叫道:“你是誰?我師父呢?”

    沈莫然道:“山下都是屍體,哪個是你師父?”

    施博勻這才知曉袁啟明並非在與他玩鬧,嚇得尖叫一聲躲回木箱之中。

    易清風雖已猜到,聽沈莫然親口說出,心似被鐵錘狠狠捶打,一時間頭腦發懵忘了一切,只是怔怔地望著沈莫然。

    沈莫然也看著他,見他臉上毫無驚懼之色,又看了看躲在箱子中瑟瑟發抖的施博勻,有些疑惑:這兩個孩子都可用?既然秦牧之這樣說了,他也便相信了,轉過身與黑衣人說道,“帶走。”

    人群中走出兩個黑衣人,各扛起一人,下山走去。

    二人俱未反抗。易清風不反抗,是因為知曉敵我差距懸殊,反抗不僅無效,反而可能會害了自己與施博勻。施博勻不反抗,是因為被恐懼凍住了身體。

    易清風被人扛在肩上,睜著眼望向地面,心中仍有奢求,期望林中立等人只是戰敗逃下山去,性命仍在。當人群下了天星殿,地上赫然出現一抹血跡。他心中一驚,轉頭四下張望,見不遠處趴著一人,臉朝下,認不出是誰,但身上穿著三玄觀道袍。

    便連僅剩的期望都沒有了。易清風雙目酸楚,身子隨著黑衣人的走動而搖晃著,但任憑如何搖晃,眼淚始終不曾落下。直到經過真武殿,望見仰面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袁啟明,悲流終於沖垮眼眶一涌而出,滴在血泊之中。

    施博勻恰好偷偷睜開雙眼,卻見林中立趴在地上,花白的頭髮浸在血泊之中。彷彿有一枚銀針扎入他印堂,他腦袋“嗡”地一聲響過,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

    一行人下到山腳,上馬離去。中午出發,黃昏便來到了江洲南郊。沈莫然與黑衣人眼神交會,勒馬掉頭往江洲城跑去。另一行人則驅馬繼續趕路,進到南郊老虎林。

    老虎林中有一座大宅,長寬各約百丈,圍著一丈三尺高的圍牆。宅內共有屋殿十座。沈莫然單獨擁有的正房安在大宅中央,往北乃是教頭廂房,再往北便是眾孩童所住廂房。三座房屋相同大小。

    正房以南乃是一座大殿,名為“真殿”。此真並非“真誠”的真,而取自當朝權臣邢真之名。再往南則是一座真武殿,殿內供奉著真武大帝。以東則是書閣與兵器庫,以北分別為食堂、廚房與柴房。

    十座屋殿呈十字,將大宅割為四塊。

    東南方為一塊,胡亂鋪著石磚,做練武場之用。

    西南方為一塊,有兩塊十丈方圓的圓形擂臺,離地七尺有餘。

    西北方則被一張鐵絲網隔開分為兩塊,分別豎著箭靶與木人樁。

    東北方為一塊,埋著五千根木樁。木樁高一尺至七尺不等,互相間距亦不統一,近的相距不到一尺,遠的幾乎一丈。

    為首的黑衣人在大宅門外下了馬,走上石階抬手叩門,不一會門便開了,走出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男子看了看黑衣人,又往他身後看去,未見到沈家樂,便問道:“沈大人呢?”

    黑衣人道:“回江洲宅中看望妻子了。”

    男子呵呵笑了一笑,說道:“沈大人向來顧家,更何況六個月前夫人為他生了一個孩子,是當回去看看了。”

    黑衣男子瞪了他一眼,顯然有些不悅,壓低聲音說道:“沈大人之事豈容你我在背後議論?張義,兩個孩子我給你帶來了,你先將他們收入宅中,沈大人明日即回。”

    便有兩個黑衣人下馬走來,將易清風與施博勻放下。

    他對於黑衣人的態度也有些惱怒,冷冷哼了一聲,說道:“我自然知曉!不過以輩分而論,你似乎不該直呼我姓名。”

    黑衣人不願再與他多費口舌,既然已經將孩子帶到,便折身上了馬,坐在馬背睥睨而視,冷冷說道:“同爲沈大人效力,何來輩分?張義,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只不過比我早來些日子而已,論功勞,我遠在你之上!駕!”二十餘黑衣人策馬奔離。

    張義望著他們背影,雙眼微收,隱隱流露出駭人殺氣。

    施博勻低著頭雙眼緊閉,抓著褲腿不敢動彈。

    易清風同樣驚慌,卻趁二人爭辯之時偷偷打量了一眼張義,不看倒還好,一看便發現張義右臉有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自嘴角延伸至眉角,雖顏色已淡,卻因張義五官粗獷更顯可怖。

    錢賈雲也跟著走了出來,見易清風與施博勻,問道:“張哥,這便是最後的兩個孩子嗎?”

    聽聞“張哥”二字,張義終於有些滿足,將胸挺得更起,點了點頭,說道:“沈大人有事回了江洲,今日便暫且由我主持,你去將另外十一孩童與眾教頭喚來真武殿前集合。”

    錢賈雲“哎”了一聲,趕忙跑回宅中。

    一炷香後,大宅內的所有人俱集中在了真武殿前。

    張義站於真武殿前簷之下,從四面八方找尋而來的天賦異稟的孩童共有一十三位,被十二教頭圍在正中。張義本也是教頭之一,但沈莫然去了江洲,大宅之內便沒有了領頭人,他自認跟隨沈莫然最久,便出來當了這個領頭人。

    教頭之中雖有幾人並不十分情願,見別人沒有表態,也只好預設。

    張義雙眼掃過,見多數孩童將脖頸縮在兩肩之間,埋著頭瑟瑟發抖,仍有兩個孩童並不畏懼,仰著頭,直直地盯著他看。他微微一笑,心中想到:不錯,有兩個好苗。

    易清風並不在二人之中,雖然並不驚慌,為避免成為出頭之鳥,只是站在施博勻身旁瑟瑟發抖。

    有孩童忍受不住內心恐懼,“哇”地哭出聲來,其聲慼慼,令人心痛。

    張義卻有些不耐煩地皺緊了雙眉,循聲望去,見是一個女童,便有了主意。他展開雙眉,佯裝和藹地說道:“怎麼了,你害怕嗎?”

    女童卻愈加害怕,哭聲也愈加悽慘,將火紅的晚霞哭成了橙黃,“求求你,求求你放我回家。”

    張義微笑問道:“你記得回家的路嗎?”

    女童的哭聲小了一些,低下頭,抽抽噎噎的。她望見張義臉上的笑容,以為他發了善心,便咬著嘴唇點了點頭,“記得,我家在赤壁。”

    張義抬手指向正門,說道:“門就在那裏,只要你能走的出去,我便放你回家。”

    女童終於破涕為笑,彬彬有禮地向他鞠了一躬,說了一聲謝謝,轉身向正門跑去。

    張義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待到女童邁上石階,才伸手讓人拿了角弓,搭上羽箭射出。冰冷箭矢輕而易舉地捅穿女童稚嫩柔軟的身子,將女童釘在門板之上。

    一聲悶響。

    餘下孩童本以為女童將要回家,皆轉過了頭望著女童搖晃的背影,眼神盡是羨慕之色,卻忽然見到一支箭將女童釘在門板之上,嚇得尖叫了一聲,忙轉回頭,將脖頸縮地更深。

    張義將角弓狠狠摔在地上,朝他們怒吼道:“還有人想走的嗎!”

    別說走,底下的孩童連哭都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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