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竟然是你
林中立不識得來人,但聽他稱呼自己“清風道長”,心中霎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雙眼盯著他,將破布丟掉,取了佩劍握在手中,說道:“三玄觀今日不接見外人,你請回吧。”
他仍是一副笑臉,甚至嘴角翹起的高度、眼角彎下的弧度都不曾變化,彷彿那張笑臉只是一副虛假的皮囊,“話都沒說上幾句便下了逐客令,清風道長,你可真不友好。”
林中立在江湖行走已久,聽他這番話,立刻明白來者不善,左手將劍握得更緊,壓低聲音說道:“你若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氣!”
來人面不改色,淡淡回道:“清風道長,你可真是無情。”
林中立見他始終收著一手,既不退縮也不前進,看出他是一個難纏的角色,便愈加警惕,不敢輕舉妄動。“敢問尊姓大名?”
“北風蕭蕭。”
話音未落,自他身後閃過兩道黑影,向林中立衝去。
林中立左手一鬆,劍便向下墜落,只是一會,左手又緊,握住劍柄將劍抽出,反手削過將向他刺來的雙劍擋下,而後換至右手,剎那之間一道白光閃過,兩道黑影便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來人雙眼微擴,聲音提了半分,似乎有些興奮,“畫劍三風?”
林中立並不回答,警覺地注意著正門動靜,稍稍撇過頭與袁啟明小聲說道:“啟明,你帶清風與博勻先走!”
袁啟明雖然憨厚愚鈍,也看得清眼前境況,急道:“師父,那你呢!”
林中立低聲咆哮道:“走!”
袁啟明不敢違抗,將破布隨手一扔,急匆匆轉身向後門跑去,隱隱約約聽到那人說“清風道長不愧為江湖三豪之一”。
出了真武殿,袁啟明直往柴房跑去,見施博勻與易清風坐在柴房之外談笑風聲,來不及解釋,將二人扛上肩膀。雖林中立吩咐帶著二人先走,但他並不願意拋下林中立,而是帶著二人往天星殿跑去:師父,啟明雖然武功不高,卻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危難當前,我如何能夠獨自逃離!
施博勻不明白情況,只是覺得被袁啟明扛在肩上,隨著袁啟明的跑動自己的小腹磕得有些疼痛,便用拳捶打著袁啟明的背,喊道:“師叔,放我下來!”
易清風從未見過袁啟明這副表情:眼睛原本被肥肉擠成一條線,此時卻睜得滾圓,眼角的肌肉不斷跳動著,汗水如雨,不斷地滲出滑落。他猜測有事發生,雖然小腹同樣疼痛,強忍著不說話。
袁啟明跑入天星殿中,找到林中立放書的木箱子,將二人放了進去。
施博勻仍不明白情況,大喊大叫著:“袁師叔你幹什麼!一路跑來痛死我了!”
易清風並不言語,只是盯著袁啟明看。
袁啟明自掌管廚房之後,許久不曾練武,體力甚差。換做往常,就算只他一人,也絕不可能一口氣跑上天星殿。只因今日是非常時刻。
他扶著大箱子,不斷喘著粗氣,喉嚨已幹,似火燒那般疼痛,卻只是一會,強逼迫自己站起,向門外望了一眼,在嘴邊豎起一根手指,與二人說道:“有...有壞人來了!師父...師父...師父正在真武殿與他們交手...你們...就躲在這裏,不要出聲!”
施博勻這才閉了嘴巴,眼睜睜地望著他將蓋子合上。
黑暗中,兩人坐在一起。施博勻問道:“清風,你說什麼壞人會來三玄觀?”
易清風搖了搖頭,答道:“不知道,但是看師兄的神情,情況似乎很嚴重。”
“北風蕭蕭。”
又有二人衝入真武殿內,持劍向林中立刺去。
林中立後撤一步,再出“畫劍三風”,那兩人便也躺在了地上。
真武殿內已有八具屍體。
來人似乎並不在意,依是帶著微笑,誇讚道:“畫劍三風果然是天下最厲害的劍法。”
林中立冷冷哼了一聲,“不需你這樣的人誇讚!”
來人也不惱怒,“清風道長,你只需將那兩個孩子交給我,我便立刻離去。”
林中立目光越過他,向他身後望去,並未發現異常,但又不敢輕舉妄動:他既然知曉我的底細,又能悄無聲息地潛入三玄觀,本事定然不小。況且,自始自終他並未動手。“三玄觀向來與世無爭,今日卻怎麼引得閒人?”
來人笑道:“你想與世無爭,可世要與你爭。清風道長,識時務者爲俊傑。”
袁啟明出了天星殿,雙腿已軟,然心中擔憂林中立,便又跑了起來,卻在路過朝陽殿時摔了一跤,磕破了褲子,膝蓋流出了些許鮮血。他顧不得疼痛,爬起繼續往真武殿跑去,才自後門邁過門檻,便大喝道:“畜生,你要是敢動我師父,我砍下你手臂當棒槌使!”
林中立心中一驚,想到:啟明怎麼又回來了!
來人見林中立分了心,原本貼在後背的手迅速前伸,手中握著的摺扇驟然開啟,向林中立射去三枚銀針。
林中立餘光察覺,將身向左傾斜,三枚銀針便飛過他,釘在了他身後的真武大帝像上。
袁啟明聽見聲響,以為林中立出了什麼狀況,便加快步伐跑去,左腿邁了一大步,卻沒有站穩,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林中立急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袁啟明趴在地上抬頭,見林中立安然無恙,這才吐了一口氣,艱難爬起,說道:“師父,我放心不下你。”
林中立忽有些愧疚,卻也倍感欣慰,將注意力重新拉回,盯緊來人。
秦牧之見袁啟明搖搖晃晃,擔憂他站立不穩,忙奔上前將他攙住,在他耳邊小聲說道:“袁師兄放心,師父武功高強,不會有事的!”
袁啟明向他點頭表示感謝,深吸了幾口氣,才終於有力氣察看情狀,見地上躺著八具屍體而林中立毫髮無傷,終於放心,轉頭輕聲與秦牧之輕聲說道:“我將清風與博勻放在天星殿的書箱之中,不會有事。”
“嗯。”秦牧之點了頭,向來人看去。
來人正好也向秦牧之望了一眼,輕搖著扇子,淡淡說道:“清風道長,倘若你的徒兒能有出息一些,你也不用一人苦苦支撐了。”
秦牧之有些氣憤,鬆開攙著袁啟明的手,欲上前與他拼命,“你說什麼!”
林中立忙伸手攔在他面前,將他喝止:“牧之,不要衝動!”
來人趁機踏步上前,八根扇骨彈出八支匕首,向林中立削去。林中立後撤讓出一個身位,再使“畫劍三風”。來人早已料到,將扇擋於身前,只聽得“當”的一聲,八支匕首斷了五支。
他“哼”了一聲,並不打算收手,“不愧是清風道長,不過,我的本事可遠不止如此”。說話間,摺扇合起,三支匕首便成了一列,摺扇成了長著尖刀的短棍,對著林中立喉嚨刺去。
身位被卡,林中立已不能使畫劍三風,驚歎來人本領高強之餘,手中長劍並不留情,橫飛豎舞,與來人摺扇對撞十餘回合,摺扇頓時四分五裂,僅剩兩根扇骨仍在來人手中。
秦牧之在林中立身後,見此好不解氣,嘲諷道:“就憑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敢跟我師父鬥!”
來人面上表情自始自終不曾變過分毫,低下頭望見摺扇只剩兩根扇骨,索性隨手丟棄,將雙手重新背在身後,回道:“我練扇不過一月,能與清風道長交手十餘回合,已心滿意足。”
林中立心中一驚:什麼?才練扇一月便能使得出神入化,此人果真難纏。
秦牧之卻不相信,當他吹牛皮,“我看你渾身上下也就這張嘴硬一些。”
來人有些不耐煩,斜眼瞥了他一眼,說道:“雜魚不要多嘴,聽著心煩。”
秦牧之頓時怒髮衝冠,“鋮”一聲響,拔劍出鞘,怒喝道:“死到臨頭還嘴硬,看我怎麼將你心窩捅穿!”
林中立聽出他話中火氣,忙轉過頭要將他制止,卻忽然後背一痛,低下頭,只見一柄劍穿身而出,劍尖正滴落著鮮血。
賀未乾哀嚎道:“師父!”
袁啟明一聲慘叫,揮拳向秦牧之面孔衝去,秦牧之鬆了劍柄,腦袋右擺躲過,接連三拳打在袁啟明小腹,將袁啟明打倒在地,而後信步走至來人身旁,向來人聳了聳肩,“解決了。”
林中立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最疼愛的徒兒竟會背叛自己。他望著秦牧之,眼中驚訝、失望、悲傷凝聚在一起,張著嘴,只是說了一個“你”,便倒地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