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驚覺如此
此乃易清風初次踏足江湖,儘管如此,他仍然知曉萬事需要謹慎。所以與別人問路的時候,他故意裝作不懂武功,只是一個尋常百姓。
平民百姓對於驚龍門興許不知,但是酒館的小二卻是無所不知,他得知易清風想要打聽訊息,毫不客氣地伸出手。
易清風立時明白過來了,搓著手面露難色,“大哥...我實在沒錢,要不,也不會餓這麼多天了...”
店小二立時變了態度,取下肩上的毛巾在他面前揮來舞去,“滾滾滾,沒錢還敢進門?”
易清風無奈,只得走出酒館。
如此詢問了數十家,終於遇見一好心的店小二,不僅給他指明瞭道路,還從口袋中摸出五枚銅板,塞到他手中,“小兄弟,我也沒什麼錢,這五文錢你先拿著,去買點包子吃!困難總有解決的一天,但性命沒了可就真的沒了。”
易清風自然感動,又是鞠躬又是道謝著出了酒館。
在櫃檯之後算賬的店老闆瞥了店小二一眼,嗤笑一聲,“狗東西,你撒了多少張網了?”
“好心”的店小二站在門口望著易清風逐漸遠去,長長嘆了口氣,“得有二十來張了吧。”
櫃檯後的老闆又笑了一聲,“收穫如何?”
店小二搖搖頭,突然大罵道:“他孃的,都是一群沒本事的廢物,難怪窮到飯都吃不起!”
老闆飛速打著算盤,一邊說道:“我看啊,我工錢也不用發給你了,反正你會送出去的。”
店小二趕忙道:“那可不行!你不發工錢,我怎麼撒網?只要受過我恩惠的其中一人發達了,我就跟著可以享受榮華富貴了!”
老闆搖搖頭,唸了一聲“痴人說夢”,繼續計算著當日收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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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龍門位於吉安,十年前與三玄觀、鶴池、楚鳳之墟、九重門並稱為“江湖五大門派”。
三玄觀與世無爭,常年隱於九玄山頂不參與江湖事,因此,儘管十年過去,三玄觀被滅門的訊息仍舊無人知曉。
易清風徒步跋涉一路南下,五日之後邁入吉安城門。
驚龍門畢竟在吉安,因此,當地的百姓多多少少有聽說過這個江湖門派。
所以他很快找到了驚龍門。
只是站在門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為附近的血腥味過於強烈。
易清風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抬手叩門,等待許久,並無迴應。似乎果真有事發生。
驚龍門地處吉安西南郊區,人煙稀少,是個荒涼之地。
易清風退下石階,左右觀望一陣,見四下無人,便信步來到圍牆之下,縱身一躍,躍上圍牆。
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大吃一驚。
圍牆之內,遍地屍體,血流漂杵,一副人間地獄的悲慘模樣。
易清風見過死人,亦親手殺過人,但見如此景象,仍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究竟什麼仇什麼怨,纔要下如此狠手?
看不過一會,易清風便覺得腹內翻江倒海,片刻之後,即“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他站在牆頭,花了好大功夫才終於穩定心神,想著院內興許還有幸存者,便翻身落入圍牆之內。
雖然他用上了輕功,身輕如燕,然而落地的時候白鞋踩在地上,濺起一灘血水,布鞋四周染得鮮紅。他已顧不得其他,三兩步跑到最近的一具屍體旁,蹲下身子去探鼻息。
那人的的確確是死了,鼻息全無。
易清風艱難保持著蹲姿,深深嘆了口氣,而後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
院內,血腥味甚至肉眼可見,一層層淡淡的血霧隱隱約約。
那些個躺在地上的屍體,俱是一動不動,如岩石,如枯木,生息全無。
易清風接連檢視過五具屍體之後才終於放棄,如蜻蜓點水掠過前院,進入中庭。
中庭與前院大同小異,地上的屍體與前院比起來雖然稍稍少了一些,卻是男女老少皆有。年紀最大的約有七十來歲,花白的頭髮有一半染得血紅。年紀最小的是個三四歲的孩童,四肢不見蹤影,只剩軀體與腦袋。
易清風與這些人雖然毫無瓜葛,但見他們死得如此悽慘,還是忍不住仰天長嘯一聲,而後急急奔往後院。
後院屍體最少,僅有十來具,但清一色是衣不蔽體的女屍。顯然這些女子死前還遭受過非人的蹂/躪。
易清風只覺體內的熱血齊齊往腦袋涌去。他的呼吸逐漸急促,雙手握拳,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響聲。
“到底是誰,竟做出如此慘無人道之事!”
忽然後院柴門被撞開,衝進來一群身著藍色衙服的捕快。為首的是個身材矮小但目光如鷹的男子,手裏握著一柄銀晃晃的鋼刀。他見易清風站在血泊之上,當即雙眉倒豎,一聲怒喝:“大膽刁民,竟敢屠人滿門!”
易清風此時正在氣頭上,腦袋昏昏沉沉的,一時之間沒有回答。
目光如鷹的男子當他被抓了現行而無法狡辯,當即便下命令道:“弟兄們,把這個惡賊給我抓了!要是他敢反抗,就把他的手腳剁了!”
他身後的一眾捕快見此人間慘劇,個個義憤填膺,當即抽刀在手,一聲震吼,“是!”
易清風這纔回過神來,見一隊捕快衆志成城,實在不願與他們交手,便挺身一縱,欲以輕功逃離。
為首的男子見他輕身而起,原本便銳利無匹的雙眼更是光芒盛放,“喲,還是個練家子?!”言畢,跟著縱起。
他個子雖小,這一縱卻帶起腳下淋著鮮血的木屑碎草盤旋而上,氣勢洶洶,足以見其內力深湛。
易清風左腳踏上牆頭,正要繼續發力,驚覺背後一陣微風侵來,便轉頭望去。
一柄銀晃晃的單刀將至眼前!
易清風趕忙傾身向前一邊擰轉身子,左腳跟著輕輕一點,整個人便橫著從牆上墜落,僥倖躲過一劫。
目光如鷹的男子見一刀劈空,立時擰轉手腕,使刀尖向下對準易清風胸膛,用力刺下。
易清風手無寸鐵無物可用,又因身在半空無法借力。所幸他智慧超群,佯裝袖中有暗器,右手向那男子一指。
目光如鷹的男子吃了一驚,趕忙收刀阻擋。
易清風便趁此間隙,擰動腰身穩穩落地,隨後腳尖一點急急前掠,消失得無影無蹤。
目光如鷹的男子想要再追,已望不見人影。
“喝!”他氣急敗壞地一聲吼叫,將單刀狠狠插入土中。如此尚不洩憤,他甚至跑到一棵樹前,僅以拳頭捶打樹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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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清風身輕如燕,腳尖在地上點過兩下,輕輕一縱,躍上附近一棵樹的枝頭,隨後繼續前行,一直奔出數裡之外,纔敢停下腳步喘氣。
他並未責怪那個目光如鷹的男子,畢竟身為捕快,就是要抓捕壞人維護治安。
他只是憎恨那個屠殺驚龍門滿門的人。或許不是一個,但這並不重要。
只是驚龍門再無活口,這便意味著,追查自己身世的唯一線索斷了。
他站在一棵樹的枝頭,左手扶著樹幹,輕輕嘆了口氣。
卻忽然脖子一涼。
他還未反應過來,耳邊已傳來蒼老的聲音。
“嘿嘿嘿嘿,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子,你最終還是落入了我枯骨道長的手中。聽話些,把金龍點睛的槍譜交出來,我可饒你不死!”
有一柄長劍搭在脖頸,易清風自然不敢亂動。他乖乖答道:“老人家,我不知道什麼槍譜。”
“還狡辯?”自稱“枯骨道長”的老者顯然有些激動,手裏的長劍隨著他說話而前後蠕動一寸,鋒利的劍刃劃破易清風脖頸,流出些許鮮血。“陳空,驚龍門僅剩下你一個活口了,你可要好好愛惜自己的生命啊!要是你也死了,你陳家可就絕後了!”
易清風立時明白過來,原來枯骨道士將自己當作了陳鴻之子陳空。他雖然沒見過陳空,但是大約能夠猜到,驚龍門陳鴻之子長著一張和自己極為相似的面孔。但他畢竟不是陳空,自然不知道金龍點睛的槍譜究竟在何處。
但他也知道,倘若自己照實說,枯骨道士定然不會相信,到時他一生氣,揮劍在自己身上捅出幾個窟窿,那可就大大的划不來了。他便想了一個兩全其美之計。
易清風嘆了口氣,裝作生無可戀的模樣,“老前輩,你說的對,要是我死了,陳家是真的絕後了...但金龍點睛的確不在我身上,我方纔返回驚龍門,便是前去拿回槍譜,哪裏知道竟然遇上一隊捕快。我不是他們對手,不得不抱著腦袋逃命。”
枯骨道士哈哈笑過幾聲,“江湖盛傳驚龍門陳鴻之子是個流連於花叢中胭脂堆的風流子弟,今日得見,果真如此,居然連一隊捕快都打不過!吉安捕快之中,也就雲鷹方正有點本事,怕甚!他撐死了也就一套鷹爪功,有老夫在,就算十個方正都打得過!走,回去取槍譜!”
言畢,收了長劍,伸手抓住易清風左肩,挺身一縱,便帶著易清風往驚龍門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