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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庸才

    施博勻眼中盡是怒火。他只恨自己本事不夠,不能一招了結了易清風!

    他在“北風”整整九年,關於三玄觀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但他從來沒有忘記仇恨。而眼下,最佳時機已經錯過,他懷著滿腔怒火,狠狠瞪了一眼易清風,然後顧自走去柴房。

    易清風大難不死,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幸運,畢竟三玄觀被滅門一事,始終是在他上山之後才發生的,所以要是哪天施博勻果真殺了他,他絕不會憎恨施博勻。

    他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坐起,輕輕活動著肩背。

    李阿康、宋祖欣等人早已離去。殺手的性子必須冷,與自己無關的,一概不能參與。這條戒訓,教頭們跟他們說了整整九年。

    此刻仍在真武殿之前的,便僅剩下易清風與身為總舵主的陸上挺。

    易清風以為災難已去,便徹底鬆懈了下來,兩眼無神,垮肩駝背。

    陸上挺信步去到他身旁,居高臨下俯視著他,並沒有伸手拉他一把的意思。“易清風,回去之後好好想一想,若是再被人抱住雙腿,該如何是好。明天午飯之後,來木樁場找我。”

    易清風趕忙站起,雙手抱拳向陸上挺行過禮,畢恭畢敬道:“是,總教頭!”

    及夜,又是一天圓月夜。淡黃明亮的皎月掛在夜幕,因過於明亮而使得輪廓有些模糊不清。易清風在廂房之中,面向窗外負手而立,月光灑在他臉上,有種清涼舒適的快感。

    不知所思,不知所想,他只是如此怔怔出神,良久,重重嘆了口氣。

    九年,他在這裏住了整整九年,從幼小孩童長成了茁壯青年,那麼大宅之外的世界,會有怎麼樣的改變?

    他忽然想起自己被抱下山時,林中立等人慘死在大殿之中,如今九年過去,他們是否已經化成飽含怨氣的厲鬼,終日遊蕩在九玄山頂?

    左胸猛然一陣劇烈絞痛,易清風不得不蹲下蜷縮起身子,以此緩解疼痛。只是這疼痛來自於精神深處而非肉體,所以無論他做什麼,這疼痛只增不減。

    他只好兀自忍耐著,盤坐於地,自腰間抽出一支竹笛搭在嘴下,開始吹奏。

    無人教他如何吹笛,無人贈與他笛譜,他只是憑藉着肉體記憶,吹出悠揚的曲子。

    今日從音孔之中飄出的是一首民間小曲,曲調平緩,笛音綿長,如山澗小溪,緩緩流淌。自開頭至曲終,一共寥寥幾個音符,而這寥寥幾個音符,卻能組成一首安撫人心的曲子。音樂果真是神秘的存在。

    笛聲穿過窗戶,飄向其他幾個房間。

    南宮央柳正在床上打坐,一動不動,心如止水,縱使聞見笛聲亦不為所動。

    鄭文銳雙手負後站在窗前,眼觀明月耳聞笛聲,想起白天易清風被施博勻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嘴角微微上翹。

    施博勻仍在柴房之中,就地而坐,四周黑漆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時起時滅,伴著隱隱約約的笛聲,朦朦朧朧。他充耳不聞,只是內心的仇火,熊熊燃燒。

    原本十三人的廂房,現在僅剩下陸上挺一人,此時他正在自己房中,卸下了那一套九枚飛刀放在桌上,一手拿著毛巾,細細擦拭每一把飛刀。

    他最擅長暗器,在諸多暗器之中,又以飛刀為最。習武者,武器便是第二條生命,所以飛刀不能離手。

    他在大宅之中九年,沒有一次可以真正握飛刀的機會,所以他只能趁閒暇時走出大宅,挑那些個急來急去的飛鳥練手。九年過去,對於飛刀的感覺,倒也沒有生疏多少。

    此刻聞見笛聲,他先是一驚,繼而嘆氣搖頭。

    易清風的與衆不同,他盡數看在眼裏,所以白天見易清風為施博勻所傷,頗為詫異。只是此事實在棘手,所以他睜一隻眼閉一隻,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出手。

    其餘九人在各自的房間之中,聞見笛聲,陸續放下手裏正在做的事,一個個仰頭眯眼,靜心享受。

    翌日午飯之後,易清風跟著陸上挺去到大宅東北方向的木樁場。

    南宮央柳閒來無事,稍稍權衡之後,選擇跟在後頭,漫不經心地往木樁場走去。

    鄭文銳見此,也跟了上去。接著其他人,一個一個跟上前去。唯施博勻,悶聲不響地去了其他地方。

    來到木樁場,陸上挺與易清風相對一丈而立。

    待站穩腳,陸上挺面色平和地問道:“易清風,如何,想出破解之法了嗎?”

    易清風搖了搖頭,神色自若,“回總教頭,清風腦子不靈光,實在想不出來該如何破解大拱橋。”

    陸上挺二話不說,挺身一縱向他跳去,將後背暴露給他。

    易清風自然明白他為何如此,兩腳用力向外挪開一寸,穩固下盤,待陸上挺逼近,他便用雙臂緊緊勒住陸上挺大腿。

    便在剎那之間,陸上挺雙掌成刀,毫不客氣地劈在他脖根。

    他頓時吃痛,慘叫一聲,注意力再不那麼集中。

    陸上挺趁機抽出雙腿,借勢向前倒去。

    易清風察覺到了,自然也知道陸上挺接下來要做什麼。他下意識地提起雙臂交叉護在臉前,待陸上挺兩腳蹬來,他輕輕一躍,借力向後撤出半丈之外。

    縱使這一蹬沒有借到多少力,陸上挺整個人橫在半空,擰腰一轉,依然穩穩落地。他對於身體、方位的感知,可見一般。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是陸上挺這個老/江湖卻清清楚楚地感知到,易清風並不如表現得那般愚鈍。換做南宮央柳以外的其他人,他落地前的向後一蹬,必然踢得身後之人重心不穩,搖搖欲墜,而易清風卻能夠想到借力使力以柔克剛,絕不簡單。

    但他並不點破,只是如同平常那般,轉過身子面向易清風,淡淡問道:“看清楚了嗎?”

    易清風點了點頭,“看清楚了。”

    陸上挺道:“來!”

    易清風挺身一縱,在即將撞上陸上挺時,擰腰一轉,使後背暴露給陸上挺。

    陸上挺卻趁他尚未完全轉過身子,搶身上前反客為主,先一步抱住了他的大腿。

    易清風一驚,雙掌迅速成掌刀,但在一瞬之間,他即鬆懈下來。雖然方纔陸上挺教授給了他破解大拱橋的方法,但以他“中下游”的水準,是不可能第一次使用就成功的。他必須繼續,繼續假裝自己是個庸才。

    所以在察覺到陸上挺腰部開始發力的時候,他才繃緊雙手化作掌刀,劈向陸上挺脖根。且在劈掌之前,他故意雙腿、腰身跟著發力,給陸上挺一種“我是庸才”的錯覺。

    陸上挺在一旁觀察了他整整九年,他到底有幾斤幾兩,陸上挺或許並不非常清楚,但是也能猜到八九不離十。當下,陸上挺察覺到他故意賣了破綻,便將計就計,聳肩上頂,擋下他的掌刀,順勢整個人向後壓去。

    無論武功或是力量,陸上挺皆在施博勻之上。所以他竭盡全力使出這一招,就是要逼出易清風真正的本事。

    但易清風知道自己絕不能露餡,所以依然沒有采取什麼措施,只是弓起腰身,雙手抱頭。

    然後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雖然腳下是柔軟的土地,但易清風后背昨日便已受傷,加之陸上挺這一招並未留情,他仍然吃了不少苦頭,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鄭文銳在南宮央柳左畔一丈之外,嗤笑了一聲,嘲諷道:“陸總教頭都教他怎麼破解了,他卻依然做不到,真是廢物。”

    南宮央柳面無表情,好似看著石頭一般看著易清風。雖然易清風與她同一組,但陸上挺只是交待要“完成任務”,並沒有說回來要幾個人。若是易清風耽誤她完成任務,順手殺了便是。

    鄭文銳轉過頭望了一眼南宮央柳,有心在南宮央柳面前顯擺自己,便舉起手,主動請纓與陸上挺一戰。

    陸上挺斜眼瞟了他一眼,朝他招了招手。

    他大跨過兩步,挺身一縱,順道顯擺了一番精湛的輕功,整個人輕如鴻毛,向陸上挺飄去,待離陸上挺還剩兩丈距離,腰身輕擰,雙臂舒張,給人一種羽化登仙的錯覺。他望向南宮央柳,嘴角微微上翹,既有深深淺淺的愛意,又有淺淺深深的炫耀。

    陸上挺卻無心成人之美,如同發現獵物的猛虎一般,弓身疾出,伸手抓住他右腳腳踝,將他狠狠摔在地上。

    鄭文銳全然沒有料到如此,自然沒有反抗掙扎的機會,此時躺在地上,緩緩蠕動著身子,痛苦呻/吟,與易清風如出一轍。

    陸上挺絲毫不留情面,將他的弱點不足一一指出,“大老遠地飛來,你是嫌自己不夠明顯?後背乃是人之最弱處,既然已經將後背暴露給了敵人,就要隨時做好應敵的準備,微笑撇眉給誰看?當我抓住你腳踝的那一剎那,你就應該做出反應,而你卻如死人一般一動不動,腦子裏想的是什麼?”

    不遠處,南宮央柳雙手抱胸,冷冷哼了一聲,“真是個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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